【來稿】爸爸走了，只能給你一封情書

爸爸，不但是兒女們的隔世情人，更是一直默默地為兒女們作無比、無私付出的恩公，恩重如山。
一封給爸爸的情書，既記錄我們的經歷，亦能把一些未說完的話，一一訴說給爸爸。
人生中的最悲痛，是父親節時卻找不到爸爸！慶祝父親節，從今以後，沒此一說！要從「慶祝」轉為「紀念」父親節，從此要悲傷地成為習慣！

文：周繼華

「第一個記憶」：個性剛烈，作風強勢​

在我三、四歲時，我們住在村屋，那些原居民很惡，常常欺負我們外來人。有一個「飛仔」經常欺負媽媽，有一次，那個「臭飛」更動手打我媽媽。媽媽很激動，隨即打電話給我兩位哥哥和爸爸。兩位哥哥率先趕到，亦率先把那個「臭飛」打倒在地上。人家的老母，馬上報警。警察來到後，兩位哥哥被鎖上手扣，身分證亦被沒收了。那時幼小的我，急得哭起來了。

不久，爸爸很生氣地趕到了，指着一堆警察說：「你們為什麼捉了我兒子，是誰先打誰？馬上放了他們，否則我叫我的徒弟們都來，事情就會一發不可收拾了。」有一位警察，認得我那教功夫的爸爸，出來說：「原來是常常幫人的周師傅，沒事了，快放了他們，交回身分證。對不起周師傅，沒事了。」這件事，雖然令整個村莊都知道爸爸不是「善男信女」；但是，確實能令到我們家不再受到人家欺負，令媽媽和兒女都感到有尊嚴和有安全感。從此，我們家多了兩條「樁棍」，是爸爸用來守門的。

個性剛烈，作風強勢，是我對爸爸的第一個記憶。人家說您是簡單粗暴的武夫，兒子卻說您是鐵漢柔情，每每以霹靂手段，以捍衛您的家人和赤裸裸地表達您對家人真摯無私的情感。

「最深的追憶」：重情重義，鐵漢柔情

對爸爸「最深的追憶」，是爸爸不下十次和我回憶這個「30年的故事」。政局原因，爸爸30年來不曾回鄉，但為支援家鄉，卻30年來從不間斷地寄回緊缺物資返鄉。對爸爸來說，重返故鄉就是他30年來的願望，因為他的另外三名兄弟還在世，根和親情還在故鄉。

那年家鄉遭遇洪水，堤壩被沖斷，情況非常差，屋和祠堂全部倒塌了，家鄉中的各人遇到了生存的問題。爸爸和大伯、四叔約好，決心先見一次面，全力支援家人困難。由於當年大家都擔心，於是選擇先在深圳見面。

那時候從家裏出發到深圳，是件大事。除了要凌晨四、五時起床去紅磡火車站乘車，還要經過沒片瓦遮頭的羅湖海關，等過關起碼又是四、五個小時。萬水千山，大家終於到了相約好的位置，但由於大家都未去過當地，在那個沒有手機的年代，約人認人，只能猜猜看看。

爸爸猛然發覺，在遠處有位「叔叔」頭帶草帽，又黑又瘦，但對他感覺很強烈。戴着「雙光環」眼鏡的爸爸再認真一看，認定就是他的「大哥」，高聲地喊一聲──「大哥」；兩兄弟立即衝到對方身邊，相擁痛哭。這場痛哭，由少年頭等到滿頭華髮，足足30年！更可憐的是，當時大伯、四叔等都是從家鄉坐着拖拉機到深圳。此時此景，今人難以想像！自此以後，爸爸只要健康許可，每年至少兩次都會回到家鄉，足足又一個30年。

重情重義，鐵漢柔情，是我對爸爸最深的追憶。爸爸的言傳身教，打從我們幼小時已植根在心中，成為今生今世為人處世的準繩。

「鐵一般」的待遇：嚴父良師，亦師亦友

在眾兄弟姊妹的心目中，爸爸是脾氣很不好的人，凡是逃學、偷錢等，一定會比他「打到飛起」。眾兄弟姊妹對此經歷，一般想法負面。但我們從這個年代走過來的人，那個沒有過這種待遇？衫架、籐條、樁棍，都是「鐵一般」的待遇。但爸爸最厲害的訓兒招數，其實是「家書」。

記得小時候的我，非常不懂事，偷了親戚的幾十元紙幣。爸爸知道了，關着房門，要我跪下，先痛打一頓，再含淚訓話。最厲害的是，早上醒來，我猛然發覺床前有一封信，信中寫着：「華仔，你令爸爸很失望，你不要再犯、再令我失望了！偷雞摸狗，不會有出色。記得要好好做人，積極向上，你才會擁有最多的財富！」閱後，我實在淚流不止，以後不敢再犯。家書攻勢，實在可怕！

記得兒時放學，爸爸總會拖着我的小手，路經那一處彎曲的蕉林。爸爸總會對我說：「華仔，以後不要再讓先生罰你留堂了。我想你讀大學，成為我們周家第一個大學生，那我死都眼閉了。」因此，我全力把高考拼了！成功了，爸爸高興得幾乎要發請柬宴請所有親友了。

爸爸對兒子的期望，一切從心出發、軟硬兼施，絲毫不打折扣。尤其以自己的一生血與淚交織而成的經驗教訓，啟迪和引領兒子一生的奮鬥目標和發展，令人動容！加上兒時那些數之不盡「敦品勵學，愛國愛人」的小故事，當中的修身、齊家、治國理念與價值，更是為人子女最值得珍惜和傳承的無形家產。

其實再用心想一想，走過幾十年戰亂和艱難歲月的老人家，基本上把一生人的遺憾和未完的夢，都交托給他的繼承人代為完成。30多年來的一再叮囑，晚年時竟能見證小兒子代為成真。從這個角度去想，就會明白老人家的激動處。

長期患難與共　安樂卻未能共享

兒時兄弟姊妹不少，家境窮得不可開交；經過大家的努力奮鬥，最終能夠有所扭轉。轉逆為順的根源，乃係爸爸盡到了世間一個爸爸能盡的一切力量所致。可悲的是，為人子女在每天營營役役之餘，卻忽略了爸爸。由原本擁有堅毅無比的體格、性格，到了晚年，已經不堪再經勞頓，只剩下心靈上的堅強。步履欠穩、身體衰弱，「返老還童」四個字成為了父子間最惡毒的詛咒。

在爸爸的指引教誨下，患難日子總算過去。迎來安樂日子、兒子正要報恩之際，蒼天卻要鬆開我們父子倆打從幼小時候已經牽在一起的手，何其殘暴恨心！無語問蒼天，親恩何處報？

兒時爸爸教導我說：「男兒志在四方」。但爸爸走了，四方卻只剩下我孤身一人，那種悲痛莫名，抱歉地違背了爸爸「男兒流血不流淚」的遺訓。

兒時您說：「您是我世上唯一的男孩」，讓我激動淚流；現在我說：「您是我世間唯一的男人」，讓我牽腸掛肚。

爸爸走了，永遠走了，不會再回來了。唯有30年後，墳頭重聚，聊天談笑在天間。亦盼蒼天菩薩，給予機會，讓我們來生再續父子緣！

也期望在世的父子，珍惜眼前人；不要讓對您期許30有餘年的父親，懷有一絲的失望、無助，甚至恐懼、絕望，離開這個可愛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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