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環嘉咸街:污糟的肉檔菜檔背後,是大大方方的港式生命

撰文:朱珏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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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咸街夾在中環錯綜複雜的街巷之中,那麼小小窄窄的一條,不看地圖的話,我都不知道原來它也有個名字。大部分遊客會為了喝杯奶茶,爬坡走到結志街口,就不再繼續向前了。要是從另一邊來,多半要被擺花街口的壁畫截停腳步。這中間錯過的部分,正好是嘉咸街。

其實大概也不能叫錯過,人們旅行是為了從現實裏逃離掉,去接近理想中的,有別於日常的生活,那一眼望去滿是綠皮菜檔、肉檔、魚鮮檔的污糟市集,誰還想走下去呢?

但是,假如,沉悶的生活讓你失去了一些生氣、一些信念,就來市集轉轉吧!

要是從另一邊來,多半要被擺花街口的壁畫截停腳步。(資料圖片)

聽說嘉咸街過去被叫做賣菜街,露天市集興盛了100多年。我搬到中環附近不到兩年,正好是在市集遷改之後。它過去旺時是什麼樣子?我無從想像。就看現在縮了水的模樣——

花檔裏四季都在盛開着,是一個沒有冬天的地方。果檔的生果小山似的堆在街上,水綠的青提子,琥珀色的梨,鮮紅的莓,絳紫的蓮霧……這麼多顏色放在人身上該多雜亂,只看它們卻覺得和諧溫暖,蕩漾着人心。生命多奇妙,我們看不見也捉不住它,但我們感覺得到。

入秋的時候,市集裏幾乎家家都會曬果皮。柑皮整個剝下來穿成串,掛在車檔前好像一串串風鈴。要是這天恰巧有風,你就能聽到沙沙作響的聲音,還能聞到一陣薄薄的清涼的氣息。再看剝好的柑肉,這時竟失了寵,半筐一筐地被草草堆在角落,看起來也不再吸引人了。

現在是冬天,果皮不見了。竹篾筐被新支起來,裏面擺上了一隻隻臘鴨髀。鴨髀下面墊着舊報紙,鴨油不知不覺浸下去。報紙上印着大人物的頭,滿臉滿頭也糊上了鴨油。

聽說嘉咸街過去被叫做賣菜街,露天市集興盛了100多年。(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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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貨檔外掛着成紮的臘腸,守檔人坐在最裏頭,露出斑白的髪和小截肩膀。冬菇元貝桂林果、魷魚乾、南北杏,一包一包,一層一層,是支撐着他的城,也是圍住了他的牆。

豆腐檔在鹹菜檔隔籬,乾果檔在花檔對面,乾貨檔緊接着乾果檔,生果檔穿插其中,菜檔的旁邊還是菜檔。

車檔與車檔之間明明是有界限的,堆積的紙皮和物品又讓它們界限模糊,我甚至不能夠為任何一條菜一籃瓜覓到一個比現在更好的位置,它們各安其位,成了一首華麗的協奏曲。

我去肉檔買肉,賣肉的阿叔問我:

「幾多人食呀?煮咩餸呀?得喇,咁多實夠喇!」

我去魚檔買蝦,賣蝦的阿姐說:

「想白灼定椒鹽呀?椒鹽可以買冰鮮嗰啲喔。」

我去醬料檔買粉絲做配料,坐在裏面的阿伯拿出三指寬三指長的一小把粉絲遞給我:

「阿妹,三蚊呀。」

我買一個蘋果,一個熱情果,一個桃,我買像裝耳環的袋子那樣小的一袋八角,我買幾根蔥加一塊薑,沒有人會讓我覺得心虛不好意思。

我去肉檔買肉,賣肉的阿叔問我:「幾多人食呀?煮咩餸呀?得喇,咁多實夠喇!」(視覺中國)

順着結志街一直往下走,濕漉漉的地面是常有的事。禮拜日中午,熱鬧正當其時。來往的人東望望西望望。菜檔的阿姐對每一個經過的人說:「想買啲乜嘢?」她的膠皮手套從清早戴到現在還沒取下過。污水從坡頂的花檔裏汩汩流出來,托起一些不慎跌落的花瓣。我踏着淺淺的水面,日光明亮卻並不炙熱。那些人會是幸福的嗎?我沒有答案。我只看到這裏有大大方方的快樂,也有大大方方的哀苦。

假如,沉悶的生活讓你失去了一些生氣、一些信念,就來市集轉轉吧!盛開的花是好的,鮮嫩的菜是好的,結實的果子自然也是好的,但我想你來看看的,是那些幾十年守着一個車檔,日日夜夜都在努力生活着的人。

(本文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