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懷社區】我們憧憬狂風暴雨 他們盼望天朗氣清

撰文:曾醒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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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探訪過一個無家伯伯,我問他有什麼心願,我預設他會說上樓、脫貧或安享晚年之類,豈料他的願望卻是如此卑微:「我希望身體健康及每天都有好天氣。」
曾醒祥
(李豪杰攝)

4月14日清晨的黃雨,正值上學時段,大批師生及家長極為狼狽。香港教育工作者聯會甚至發聲明譴責天文台作風官僚,沒有因應實際情況改發紅色暴雨警告信號。

儘管天文台向來以雨量數據釐定紅雨黑雨的標準,但在今天講求「特事特辦」的年代,「教聯會」也就毋須憑藉任何所謂專業依據,故向「不識時務」的天文台開刀是常識吧。

下雨不外出 並非人人有選擇

我從前和很多人一樣,上學憧憬八號風球,上班期盼黑雨降臨;為的是賺取一天半天額外假期,就算只能延遲兩小時上學上班,也覺是中獎了。直至我認識一班長期在後巷生活或工作的長者,我現在連安慰獎也不敢再奢想了。

過往帶學生在社區探訪拾荒者,遇着下雨天,老師或社工都會說戶外活動下雨不太方便。甚至有時未開始,家長已褫奪了孩子參與的權利,老師說:「有些家長不想子女淋雨,所以缺席了。」

老師或社工往往會問:「要取消或改期嗎?」我通常會向同學說得斬釘截鐵:「一會兒行動開始前,即使有雨,都不會取消;過程中即使橫風橫雨,也不會中途腰斬。原因很簡單,我們要取消改期,說得輕鬆,一聲令下走人就是了;但被探訪的拾荒者及外判清潔工人,他/她們從來沒有選擇,就算幾大雨,仍然要繼續生活。既然願意走進社區,就請不篩選地去了解他/她們真實的生活吧。」

後巷婆婆 為了紙皮冒雨睡

下雨天,大街大巷的拾荒者也許減少了,但後巷的日常卻肯定依舊。一個80歲的婆婆就告訴我,她在後巷睡了一晚,為了看管紙皮:

「有些人好衰格,落雨時自己不願周圍執紙皮,就到我這裏偷。回收舖6點便關門,我夜晚執到的紙皮都會放在這裡,都有二三十元㗎。」
婆婆為了看管價值30元的紙皮,選擇冒雨睡在後巷地下。(相片由作者提供)

婆婆就是為了30元的財產,選擇舖幾張紙皮睡在後巷地下。

後巷對一般人來說是生人勿近的地方,充斥垃圾和污水,我懷疑香港有一半人一輩子都沒有走進過深水埗這些後巷。

我試過帶學生到後巷探訪拾荒婆婆,傾談間忽然跑出一隻老鼠,學生都嚇得尖叫走避,反而令到婆婆不好意思。除了老鼠、曱甴及其他叫人毛骨悚然的「珍禽異獸」,夏天的後巷也是耐力鬥室──如果外間有攝氏33度,後巷往往就有接近40度,加上冷氣機散發出來的悶熱,既不通風又翳侷,逗留一會已汗流浹背。

外判清潔工 淋雨生病頂硬上

下雨時分,外判清潔工人也不好過,他/她們往往沒有完備的防雨裝備,最典型就是一個膠袋笠頭,再加一個黑色大垃圾袋套在身上。滂沱大雨中,推着滿載一袋袋垃圾的手推車穿梭馬路,比平日更難操控,更加險象橫生。

外判清潔工人沒有完備的防雨裝備,只可以用一個膠袋笠頭,再加一個黑色大垃圾袋套在身上擋雨。(相片由作者提供)

曾經和一些外判姨姨傾談,她們最不情願在大雨中工作,不是因為加重工作負擔,而是淋雨後往往便會生病;然而,她們的收入是以時薪計,手停便口停。病假的成本是賠上日薪,也賠上診金,所以她們往往病到面青唇白都會堅持開工。

無家伯伯 只盼天氣好

我曾經探訪過一個無家伯伯,我問他有什麼心願,我預設他會說上樓、脫貧或安享晚年之類,豈料他的願望卻是如此卑微:

「我希望身體健康及每天都有好天氣。」

我滿有疑惑,伯伯補充道:

「窮人最怕生病,我們常說『寧願死千祈唔好病』。我試過感冒病到五顏六色,在醫院排8小時也未輪到,幾乎命喪急症室,最終捱不住轉看私家醫生;但一下子拿二三百元出來,慘過要我條命,所以我們窮人是沒有資格患病。」

伯伯指着天空續說:

「天氣對露宿者很緊要,天朗氣清,人也少一點病痛。」

政府宣傳片說:「其實落雨又有乜好怕喎。」落雨可怕與否,原來也有階級之分。

(本文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