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遊:上海話守不住了,廣東話呢?

撰文:特約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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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末,上海就已統一實施「普教中」,甚至處罰在校內說上海話的學生。政府取消了絕大部分電視和電台的上海話節目,更有上海話電視劇被改以普通話配音版本播出。結果是一些三十出頭至四十多歲的上海朋友,他們一生見證着二十多年來,上海話在自己家園逐漸衰落。
五天遊
五天遊:懂上海話的上海人愈來愈少。(Getty Images)

原本只想輕輕鬆鬆,跟大家笑談上海話。想不到大台又再送上驚喜,誠意出品另一部爭議性力作:普通話新聞報道+簡體字字幕。這迫我不得不再從本土文化角度著筆。真是你不找政治,政治自然會找上門,政治就是空氣。

上海話與上海人,就像廣東話與香港人一樣,是兩位一體的存在(至少以前如是)。但上海話對香港人來說是一顆黯淡的水晶球,因為上海用二十多年證明了,教育和傳媒摧毀本地文化的威力。不過我們暫且撇下這些,先說點輕鬆的。

我是有點語言濫交的人,最愛接觸不同語言。上海話在我眼中很迷人,也挺動聽,是個漂亮的混血兒。因為語言是恆常演化的有機物,上海話作為漢語一大分支––「吳語」的一種,自十九世紀上海開埠至今,不斷在各地語言如寧波話、蘇州話、英語等的影響下變形。

上海話(和吳語)最具代表性的一個字必定是「儂」。對,是陳奕迅《謝謝儂》的儂,意思是「你」,當然這字在古時的用法要複雜得多。上海話的三種人稱是「我、儂、伊」,「儂吃過了伐」是在問你吃過飯沒有,「伊賣相老好看」是在稱讚某條女很漂亮。受寧波話的影響,上海話的「我們」卻由「伲」變成「阿拉」,因此有了「阿拉上海寧」即「我們上海人」的講法。

我對上海話的認識極之有限,但仍能發掘到它與廣東話一些有趣的相似之處,例如「伊個、箇個」和「呢個、嗰個」,「介」和「咁」等不同字的發音。除了入聲字,上海話更保留了部分古時漢語的濁聲,這是現代廣東話沒有的。而在每種語言最重要的一環 –– 髒話方面,如果說廣東話粗口的骨幹是「屌」,那上海髒話的精髓應該便是「冊那」了:

可惜,廣東話與以北方話為基礎的普通話無法相通,屬於吳語的上海話亦一樣,於是成為了大陸政府推廣普通話(推普)的障礙。由於上海是大陸的經濟中心,住滿了各地移民,推普尤為迫切。只是,大陸政府似乎不認為官方與地區語言可以和平共存。

早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上海就已統一實施「普教中」,甚至處罰在校內說上海話的學生。政府取消了絕大部分電視和電台的上海話節目,更有上海話電視劇被改以普通話配音版本播出。結果是一些三十出頭至四十多歲的上海朋友,他們一生見證着二十多年來,上海話在自己家園逐漸衰落,會講上海話的本地年輕人越來越少。

取代上海話惹本地人反彈

推普政策惹來上海社會強烈反彈,更加劇了本地人與外地人的矛盾。上海報紙《新民晚報》曾經刊登一篇文章說,陸家嘴(上海CBD,類似中環)的寫字樓最多「新上海人」,大家都說普通話,說上海話是沒有文化的表現,並將這行為與美國土著相提並論。試試把「新上海人」換成「新香港人」,將陸家嘴換作中環,你會不難理解,為什麼老一輩的上海人會比香港人更本土。

在保衛自己母語方面,上海人並不是沒有努力過,而且還取得一定成果。民間發起過不少滬語保護運動,成立推廣上海話的網站。出於輿論壓力,市政府已作出一定程度妥協,例如在公立幼兒園增設上海話教師和課程,並恢復了部分上海話廣播內容。但在今天還在滾動的推普巨輪下,上海話復興之路依然艱鉅。

上海話、廣東話、繁體字也好,其本質是地方文化。上海個案只是冰山一角,這是廣東、閩南、浙江、四川多地都在經歷的全國現象。多年來的「毀滅性」推普,不僅是對本地文化的踐踏,更是對人的身份、對「自我」下的戰書。現在挑戰已經殺到埋身,連城牆內的上海人都不甘墮落,還算是個特區 (?) 的香港會否選擇默然接受?

幾個月前,我參加某間國企的媒體午餐,那裡的公關在跟一些本地記者用上海話交談。雖然我只聽懂一點點,但我挺享受這種入鄉隨俗的感覺。他們聊得興起之際,一位公關忽然臉色尷尬地向我道歉。我立刻一頭霧水,她解釋說,他們不應該在我面前說上海話,更叫大家都一起說普通話。

大家都點頭笑了,我也陪著笑,笑意來自困惑,或許還有一絲悲哀。

(本文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