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洲尋訪難民】在希臘拖着四個子女乞討的難民爸爸
文：覊城
跟 Amir 道別後，我們吃過晚餐。此時，一個年輕中東男子向我們走來，他懷中用孭帶孭住一個嬰兒，示意我們給他一些錢買食物。
在這裏乞討的人多的是，但多是小朋友，年輕男子跟嬰兒這個配搭還是第一次見到。看樣子那個年輕人跟我們差不多大，感觸更深。
我從來不給錢給乞討的人，尤其是小朋友，受騙事小，助長了乞討之風，令他們不去讀書、做正事才是大事。他向我們乞求時，並沒有理他。他也沒有久留，轉移去令一個人身上。
當時我手中有一排麵包，原是用以釣魚。可是，想着想着，買麵包餵魚也不給人類嬰兒，那也太不像話了吧。終於，還是於心不忍，追上前去。
我留下兩小片給我釣魚，剩下的都給了他。他拿了麵包，隨即示意我們給他一些錢買牛奶給懷中的嬰兒，我們堅持沒有給，剛巧我們手中有瓶果汁，他指了指，希望我們將之給他，掙扎了一會，到底還是不忍心。年輕人接過果汁，佢隨即倒了一小口給嬰兒，謝過我們後轉身便走，看着他餵哺嬰兒的背影，心中歉疚，當初是不是買盒牛奶給他們會更好。畢竟，嬰兒不能靠果汁維生。
可話說回來，這個到始終是世界救援焦點，亦是歐盟資助的重要地方。島上隨處可見穿着各式各樣 NGO 背心的義工和職員。聯合國難民署、無國界醫生、救助兒童會……基本上你數得出來的慈善組織都有人在這裏工作。雖說島上資源貧乏，需求龐大，但相信基本救濟，特別是對小孩，應該不缺。想到此處，心下略定。
再遇乞討父親忍痛堅持不給錢
終於坐了下來釣魚，可是過不了 3 分鐘，又有一男子帶着 4 個子女走到我們面前，用手比劃着。原來他所在的城市被戰機轟炸，他帶着 4 名子女逃了出來，希望我們給他一些錢，讓他能搭的士到不知哪裏去。
他最大的子女不過五六歲，最小的還在 BB 車中。他推着 BB 車，旁邊有個小朋友拉着他，還有兩個在他身邊團團轉，略顯狼狽。
他們的衣衫比其他難民稍為好了點，看不出與當地居民有太大分別。他一直滿臉笑容，拖着幾個子女的手在岸邊指指點點，好像在教育他們什麼。
爸爸此刻到底在想什麼呢，是不是要在子女面前強顏歡笑，好讓他還未懂事的子女有個愉快童年。雖說不知道他要到哪裏去，但應該也是回到難民營吧，最近的難民營來這裏也有 1 小時路程，他拖着一堆小孩怎樣過去呢？
他們弄了好一會兒，可是我們依然沒有反應。雖說不給現金是我的原則，但此情此境，最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動容。我不忍直視，別過頭去繼續釣魚，在他們眼中我也許是個無情冷漠的年輕人，可我又能做些什麼。
說實話，對他們來說現金才最實用，可我們總是覺得直接給現金甚為不妥，因為它永遠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可是，當中東的恩怨情仇對我們來說連理解也有困難時，根本無可能奢望可以解決，當治不了本，連標也不治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靜夜促膝長談 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們在繁星下垂釣，靜夜中談了好久。從道德談到人生，由經驗探討未來，愈說愈覺得世界充滿矛盾、黑暗和不公。
在島上危機意識提高了不少，一方面時刻提防着東西被偷，但同時，我又十分理解他們的處境，若我是那 4 位子女的爸爸，說不定我走了去搶劫銀行。
將心比己，若人在異鄉沒有救濟，不能工作，為了生存，除了偷和搶還能做些什麼，乞討已是最溫和、最無聲的控訴。人本不壞，但在大環境之下也會將人迫得「壞」起來。即便如此，小小島嶼又怎能承受這麼大的衝擊。
這段時間總覺得自己在 3 個世界之間穿梭——
柏林古樸風雅，各方便漸趨完美，頗有點文明極致的感覺；
希臘雖然債務纏身，城市破落，但仍能維持基本溫飽；
列斯伏斯島（Lesvos）的難民卻是衣衫襤褸、三餐不繼，但同時 Lesvos 又是個極美的小島，島民衣着光鮮，島上酒吧林立，仿如像被人闖進了的烏托邦。頭髮髒亂，衣衫不整，赤着腳的敘利亞小子後面跟着坐在豪華 BB 車上肥肥白白的白人小孩，反差之大，世間少有。
這段時間聽了很多故事，愈來愈覺得世界不公，一個人的出身已經定了你八成的未來，一個難民無論怎樣努力，考進了當地最好的大學，最後還是落得走難下場。香港確實有很多不公平的地方，可是對着他們，實在無顏再去怨天尤人。
認清世上廉價善心的沒用
另外，整個旅程都籠罩着強烈的無力感，別說是我區區一介卑微大學生，即使是美國總統，也斷無可能處理到國際關係的恩怨情仇。若天真的以為大家坐下來談一談，便會世界和平，對不起，這些情節連在童話故事也不會出現。
如果我們無法處理大環境，那麼我們能夠在大環境的夾縫下做些什麼嗎？我們似乎連這些也沒有能力做到，因為他們最需要的是錢，這很現實，沒有錢便沒有醫療、食物、水、住宿。有錢才能生存，沒有錢，其他一切的關心也是離地萬丈，很殘酷、很現實卻是真理。
若你以為跟難民聊了半天可以暫解他們心中鬱悶，可是半天之後仍要吃飯，世界根本沒有因你廉價的善心而改變。
若叫我相信文字的力量，請你告訴我洋洋萬字怎能比上一杯牛奶，云云百 like 怎能抵上半片麵包。
寫到這裏，連同之前文章，應該也寫了超過二萬字，可是除了統計數據上有些數字上的不同 ，能帶來什麼轉變呢？我不知道，但這是我能想到唯一能做的事，只好繼續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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