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評】人大常委通過一地兩檢安排，香港法制變成「一國一制」？

「一地兩檢」通過事小，「一國兩制」有否受損才真正茲事體大。現時有種說法，直指人大決定具有最高法律效力，甚至不存在香港法庭推翻人大決定的可能——某程度上，這已等於「一國兩制」之中的「法制」變得「一國化」，內地那套「大陸法」已經把香港那套「普通法」吞噬了。

事實上，「一國兩制」裡的最大差異，除了香港實行資本主義、內地實行社會主義，其次就是香港實行普通法、內地實行大陸法。

兩套法系有何不同？兩者分別其實頗多，例如一個是無罪推定、一個是有罪推定；一個是對抗式、一個是調查式；一個傾向寧縱無枉，一個傾向寧枉無縱……

不過，今次「一地兩檢」所涉的法系衝突，主要見諸法律的最高權力方面——在內地，法律不是至高無上的，因為至高無上的是「人民」，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則是代表人民的最高權力機關，故此，其決定可以凌駕法律之上，這就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大陸法制度；至於本港，在回歸之前固然不作此調，「告到樞密院」亦即告上英國倫敦上議院法庭就是「終審」，而到回歸之後，香港則卒之有了自己的終審法院，《基本法》第2條和第82條也訂明香港擁有獨立的終審權。

在「一國兩制」下，《基本法》誠也同時訂明，該法的解釋權和修改權屬於中央，分別屬於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然而，實際上言，這不代表任何人大所通過的安排自自然然就成為香港法律。

首先，在程序公義上，根據《基本法》有關解釋權和修改權的條文，中央要行使該些權力，絕不能夠單憑人大通過某個安排便說了算，而是有明文規定的步驟要走。過去，中央確有「主動釋法」的先例，其實這已變相將「守尾門」改為「守前門」，惟今次中央乾脆連「釋法」之謂也省掉，查相關獲通過的議案中，既不涉及任何解釋權的使用，也不涉及任何修改權的使用，而是單憑人大通過安排，便指這具有最高法律效力了。倘真如此，甚麼解釋權、修改權，豈不淪為一紙空文？反正人大通過甚麼，就必須在港生效了！

退一步說，人大決定確然對港法院存在約束力。好像早前的DQ案裡，本港終審法院也明確肯定，人大就宣誓事宜的釋法，對香港法庭具約束力。可是，如前所述，人大通過「一地兩檢」並非「釋法」——儘管當中含有確認「一地兩檢」符合法律要求的意思——這是必須釐清的。一旦有人就「一地兩檢」提出司法覆核，香港法院須否按照上述人大通過的安排（而非釋法）來作判決？嚴格按照《基本法》規定的話，這倒不必然。

其實，如果人大純粹通過批准「一地兩檢」安排，而不大談這具有最高法律效力之類，到底是無可厚非的。反正，「一地兩檢」不必然面對司法覆核，而即使面對司法覆核，本地法院也不必然會判政府敗訴，而即使政府連上訴和終審都失敗收場，屆時才再視乎情況進行釋法，人大亦必肯定「一地兩檢」合法合憲。縱然這可能嫌費時失事、拖延高鐵通車，不過，這無疑卻最符合《基本法》和「一國兩制」的精神，包括尊重到香港的普通法，而非將內地的大陸法加諸香港，把任何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通過的東西都視為不可推翻的法律部分，以至無視當中涉及違反憲制性法律的可能、甚而視之為凌駕憲制性法律的地位看待。現在，中央急欲繞過程序「守前門」、甚至展現「全面管治權」的態度，難免予人霸王硬上弓之感。

說到底，中央雖然擁有對港全面管治權，但正如習近平所言，這必須跟保障香港特區的高度自治權有機結合起來。兩地法系之間的矛盾，亦即普通法與大陸法的矛盾，到底要如何有機結合？而今次的人大安排，特別是預支了所握權力，又是否兩者的有機結合？主流民意雖然支持「一地兩檢」，但對於竟然以此方式實行，則難免會滿腦子充斥疑慮啊。

（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