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東豪專欄】如果梁振英是CEO不是特首，曾俊華捱到幾耐？

如果梁振英有絕對任命權，財政司司長有可能是曾俊華嗎？沒可能，但政治世界是關於要妥協，政客就是需要跟不喜歡的人合作。

美國總統候選人特朗普認為自己是最合適總統人選，其中理據是他的CEO身分，他在殘酷的商界打滾，不似其他職業政客，終日關在政治醬缸，與市民的真正需要脫節，掌握不到世界的現實。聽落去，幾有道理，市民對政府總有不滿，所有批評可追溯到同一根源：政客講一套，做一套。商界領袖不同，CEO可以講到天花龍鳳，但最後須交出所有人明白的成績表。

小布殊空有MBA

各位試想像，一位要交數，打過逆境波，做出實質成績，須向股東和董事局問責的領導者，自然英明神武，由此人領導國家，總好過被這班小丑政客亂搞。然而，從外國經驗看，CEO是理想總統材料的假設不成立，甚至出現相反情況，總統的商界經驗愈少愈好。不要看太遠，看最近幾任美國總統，克林頓公認為出色總統，他的商界經驗是零，我估他不懂得看P&L（損益表），一生人未做過一份spreadsheet。近期走勢大勇，將會被歷史認為是好總統的奧巴馬，除了畢業後做了短暫時間律師（這段時間最大成就是識了米歇爾），全部時間活躍於芝加哥政界，未做過生意。被譽為史上最差的美國總統之一的小布殊，他的從商經驗豐富，而且是史上唯一一個哈佛MBA生。

CEO不是總統材料，實際跟理論相反，為什麼？我認為有三個原因：一、面皮薄。特朗普反對者的主要攻擊之一，是他容易被人觸怒，由小事到大事，事實證明他面皮超薄。美國人擔心薄面皮總統面對外國政治領袖，被人激得兩激，隨時按錯掣。特朗普未來的對手是普京和習近平，人家看穿他的弱點，外交上穩佔上風 。CEO面皮薄很正常，因為他們平日被身邊同事奉承，被傳媒捧至天高，久而久之，真的以為自己好醒。CEO都是有自戀狂傾向，特朗普只不過是極端例子。

面皮薄礙從政

以香港政客為例，單看面皮，葉劉和梁錦松，揀邊個？我認為葉劉贏九條街，今日在葉劉面前重提23條，或笑她的髮型，或她自成一格的嘴臉，她完全覺得沒事，這些年幾惡毒的攻擊，她也領教過。我們看「老懵董」的政治漫畫覺得好笑，如果看的是他的親人，由上任未停過畫到卸任，感受是如何？CEO總統上任後難適應，原因之一是世界竟是這麼醜陋。

二、跟不喜歡的人合作。奧巴馬透露，白宮和議會關係最差的時候，他打電話找議長，對方拒接電話。總統搵人，竟然有人夠膽懶理，這就是政治現實，原因是人家在議會夠票。有苦自己知，奧巴馬不敢發嬲，因為他知道需要繼續與對方合作。如果梁振英有絕對任命權，財政司司長有可能是曾俊華嗎？沒可能，但政治世界是關於要妥協，政客就是需要跟不喜歡的人合作。

CEO做事基本上無人望實，只需定期向董事局匯報，而董事局成員大部分是CEO的朋友，董事會前後談幾時打波。政界的問責是個口號，商界的問責卻是道理，CEO接受問責之條件，是擁有絕對的任命權。如果香港政府是一間公司，梁振英是CEO，曾俊華捱不到一日。CEO總統上任後，發現前後左右都是敵人，做事事倍功半。

三、沒可量度的成績。CEO的成績簡單至不用拗，是盈利。股東和董事局懶理CEO工作怎勤力，怎一心做好份工，交不出成績表的話，一樣無情講。CEO有明確目標，如果最後不能達標，死也心甘命抵。

總統職責模糊

相反，總統這份工的職責卻模糊不清，似是GDP、就業、人民生活質素等不同的指標。有時GDP最重要，有時人民是否開心最重要，一時一樣，無路捉。在香港，怎樣才算一個好特首，我看過《基本法》關於特首的部分，職權是一列官僚字眼，例如「領導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應怎樣做，怎樣算是做得好，《基本法》沒說清楚，唯一要求行政長官「廉潔奉公，盡忠職守」。現實中，特首需面向阿爺、西環、立法會、行政會議、地方勢力、市民等，各有要求，其中一些要求互相矛盾。

CEO總統最難接受的，是對四周圍發生的事情，控制是這麼少。在商界，CEO不是擁有完全控制，但起碼時間表和路線圖清晰，組織團隊是自己的責任，不需忍受「頂心杉」下屬，場仗點打心中有個譜。CEO總統上任後，處於一個陌生的地方，朋友和敵人分不開，目標不停搖擺，上到戰場發現只得自己一個人。

【編按：本文原載《01周報》，原題：「CEO特首」，本博文題目由博評編輯所擬。】

（本文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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