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愛情】看透世事之後，你會知道幸福不過是種誤解
愛情剛開始時，誰不覺自己擁有的與別不同。日子久了，不落俗的靈氣被一點點熬盡蒸發，而生活沉在最底仍是同一樣東西。
我聽過一個故事，歷史略有些久遠，情節未必完全吻合，但她的話總讓我不能忘的。
他和她是大學同學。新生入校，每人含糊地講上一句自我介紹，她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只記住了他的名字。一個系浩浩蕩蕩幾百人，有意無意地，她時常和他在路上「遇見」，從未有過任何交流。
終於有一次，冬日清早，校園還籠罩在一片鴉青色的黑暗中。他和她埋頭迎面走過，抬起頭來已離得很近。這次是真的。兩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撞見驚到。稍微遲疑了兩秒，視線來不及移開，只好點頭笑一下，算認識了。
第一學期新年，班上組織抽籤交換禮物。牛皮紙箱一個個往下傳，輪到她抽，打開，竟是他的名字。班上為數不多的，她能記得的名字。她把紙條狠狠攥在手心，一路上沒敢再看。回到宿舍，忐忑地想確認多次，鬆開手時，皺巴巴的紙條已被汗濡濕了。
不知哪兒就來了勇氣，她四處打聽研究他喜歡的東西。最後託人從日本買回一隻陶燒茶碗，簡素的水綠碗身，飄飄渺渺，仿佛浸滿了她所有祈盼，漂洋過海來看你。後來，他們在一起。
愛情剛開始時，誰不覺自己擁有的與別不同。日子久了，不落俗的靈氣被一點點熬盡蒸發，而生活沉在最底仍是同一樣東西。她和他沒錯過任何能被想象的片段，爭吵、冷戰、詛咒。消失的愛，像削過的笔尖，明明眼見着還那麼銳，那麼幼，怎麼忽然間就鈍得一個字也寫不出了？她發現在厭倦了的人之間，變了是錯——你怎麼變了，不變也是錯——你怎麼一點不變。後來她想清楚，問題不在誰變了誰沒變，問題在感情不見了。
又過了許多年，她沒有他的消息，也沒有一點念想。記憶大概有就近原則，離開後，想來想去能記得的全是分手前經歷過的折磨，她索性不想作罷。
這一回是在電話裏。同學會，沒有別的戲碼，只好又組織抽獎。她點開鏈接，抽中的還是他。她愕然，不知該買些什麼。鬼知道他喜歡什麼，她心想。
滿眼陌生人，那許久未見認也認不出的面孔，連神態看來都覺生疏之極。她一眼看見了他，愛過的人，隔再久，也無法裝作是第一次相遇。
宣佈拆禮物，他打開，一隻精緻的陶燒茶碗。細膩的彩繪綴滿碗身，碗面薄薄灑了一層金粉。唯有釉底，仍是簡素的淡淡的水綠色。
後來我和她吃飯，她兩手支在桌上，無奈地對我說起這樁奇巧的事。
「實在想不出，還是買個安全選項，免得別人用不着浪費了。」
「唉…物是人非。」
「你覺得『物是人非』是好的還是不好的？」
「當然不好了。」
「一開始我也這樣想。」
「一開始？那之後呢？」
「之後我想，物是人非，是啊…但講得出『物是』，至少證明我還記得。」
「不就夠了？」
只要願意一層層向裏看，也許世間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幸福。幸福，與其說是靠真心，不如說靠的是片面的知解。人只看到被呈現的真實，抓住自己願意相信的部分。若能聽見每個人內心的輕蔑、厭惡、不滿、權宜，你會知道，幸福，有時只是種長期的誤解。
而愛，是這坍塌的廢墟中一點奇異的美，通常只在未完成中有完成的可能。
（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