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波逝世.來稿】每當我們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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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Ec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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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本是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工作日。如果非要找點特殊,大概只能說十三在西方文化中是個很不吉利的數字。就是這樣一個普通日子,我如常回到家,打開電話,鋪天蓋地映入眼中的,只有同一條新聞。

面對死亡,再鐵石心腸者也不會無感。那是任誰也逃不掉的命運。在他人身上,我們一再看見自己的未來。

今夜,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且容我想到另一個人的另一個故事。

1957年,那個人二十四歲,是上海醫學院的一名學生。那年四月,周圍開始了「大鳴大放」行動。在學校動員會的鼓動下,他帶領十幾個同學擬了一份大字報共五十一條對黨及對學校的意見,張貼了出去。很快,因為這五十一條意見,他被認定為叛徒和右派,被開除黨籍學籍,投進了監獄。

他自然是不服的,明明是學校鼓勵大家提意見,為何自己因此獲罪?在監獄蹲了一年多,眼見著向學校求助無望,他第一次越獄逃跑回了上海。沒想很快就被抓了回去,而他也很快便實施了第二次越獄。

第二次又成功了。他沒敢再回上海,而是向著昆明那邊跑。他計畫先到達雲南再從中緬邊境跑出去,結果在快到邊境時他再次被捕,被直接關押在了當地。後來他第三次越獄,仍以失敗告終。罪加一等,他被加刑六年。

六年過去,他刑滿結束,一心以為熬到了頭終於可以回到上海。他老老實實等了六年,等來的卻是被強制留下繼續從事勞動。

1966年,文革開始。沒回成上海的他被五花大綁遊街示眾。之後,他被判刑二十年。

1966年,文革開始。(Getty Image)

二十年。像明清小說中門外擊鼓聲連連,老爺才慌忙穿衣升堂進行的裁決。這老爺被擾了清夢,沒好氣地隨口說先來他個一百大板,二百大板。都是些張口就來的數字,打在人身上,卻每一下都是實實在在要命的痛。

1972年,他第四次越獄。他用十四天時間徒步穿越金沙江後走出了雲南。他輾轉到四川乘火車回了趟上海,匆匆與母親見了一面就徹底消失了。

很多年過去,往事不必再提。是他站出來說了,大家才知道,那年他一個人穿越中蒙邊境,流亡到了蒙古國生活。

他仍在世時,曾有記者問他,多麽多曾經不如你的同學,現在都有所作為。只有你,大半生都在苦難中掙扎,如何看待這一生。

「我在自己原先的人生抱負上,一無所成。像我這樣的人,對那種殘酷環境、惡劣環境的反抗,這種個人的成功,人格上的成功,我這一生,只有這一點。」

他說,他沒有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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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起身,人群仍未散去,雖然散去也是早晚的事。看見幾篇文,無不很有默契地都在寫些別的故事,寫寫歷史、寫寫他人,寫點可以寫的什麼。人要生存,要學會屈就的智慧,文要生存,亦不過如此。

旁人或輕蔑,或歎息,或送你聲名為你立起神殿,或賜你毒藥把你寫入警告,你成了畫報上的紙片人,再不用吃喝拉撒,無病無痛無任何需求。人們關心你,關心你的死多過你的生,只有你自己知道,那時你明明還活著,活得氣喘連連,活得卑微不值一提。偶像,就是投入自己的一生做別人路上的點綴。

世上有很多謊言,我聽過最堂而皇之的不過「以史為鑒」。所有正在發生的,哪一件不是一再發生的?

不信你看今日又是個晴天,晏晝草草下了一場雨,落在地上很快就蒸發得了無痕跡。天色清明又透亮,歌在唱,舞在跳,吃飽喝足的人們沒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他說,他沒有仇恨。(美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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