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影評來稿】文革文工團眾生相:好人真的有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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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何匡堯

如果用一句話概括《芳華》核心,我會這樣歸納——好人有好報嗎?

先分析這部電影是如何講故事的。電影開端以蕭穗子為敘事視角,敘述與文工團夥伴何小萍、劉峰等人的遭遇,交代文工團隨著時代由盛轉衰的經過,探討個人與集體的關係。敘事方式類似美國電影「月黑高飛」(內地:肖申克的救贖/台灣:刺激1995)。跟「月黑高飛」黑人囚犯「瑞德」(摩根費曼飾)旁述類似,蕭穗子作為貫穿整片的敘事者,她是如何襯托出兩位主角何小萍、劉峰的遭遇,引起觀眾思考呢?這一點,蕭穗子的反應特別值得細說。

【編按:以下內容含劇透,逃生門在此。】

先揭示一點,影片探討的核心是「好人是否有好報」。好人會得到好報嗎?蕭穗子帶領何小萍加入寢室,何小萍一來就偷了室友林丁丁的軍裝拍照。好人偷東西要有合理理由,這裏的「偷」是為了給受批鬥的父親寄照片送鼓勵,觀眾因此會對不義之舉給予同情。何小萍被林丁丁等人發現後欺負壓迫,蕭穗子冷眼旁觀。後來何小萍被懷疑在胸罩裏偷塞海綿,再一次被室友欺負,蕭穗子沒有奚落,也沒有當眾制止。

經常做好事受到表揚的劉峰,在同伴眼中得不到尊重,只是個幹髒活累活的「苦力」。表面上他是個不帶任何私心的好人,他卻一直因為背負好人之名,不敢表露情慾,埋藏對林丁丁的暗戀之情。他把學習升遷的機會讓給別人,只為了留在集體,一直陪伴林丁丁。某天,劉峰終於忍不住,抱住林丁丁表白,卻被林丁丁歪曲為「耍流氓」,以現在的說法就是性騷擾。雨中操場,劉峰被上級傳喚調查,整個文工團沒有人,對這位好人即將遭受厄難感到惋惜,而是直接散去。唯獨何小萍憤憤不平,站在雨中目送劉峰被帶走。而「旁觀者」蕭穗子僅僅停留了半秒,思考了一下,便隨著集體離去。蕭穗子再一次反映出,普羅大眾是如何木然面對身邊發生的不公。

劉峰、何小萍這兩個好人角色,在片中一直被歧視。蕭穗子這個角色作為敘事者,也承擔著觀眾在劇中替身的功能,她被塑造成獨立存在,但大多數行為又是從眾的,諷刺了社會大多數人遇事沉默的狀況。即便劉峰、何小萍在落難時,兩人一句批評集體,明刀明槍反抗的台詞都沒有,觀眾已經隨著蕭穗子雙眼,體會到何小萍與劉峰,如何對集體感覺到寒心。

「活雷鋒」劉峰一直抑制情慾,暗藏對林丁丁情愫。(《芳華》電影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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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長度為兩小時,前一小時透過蕭穗子,交代了劉峰、何小萍在文工團的困境,隨後兩人先後脫離了這個集體,去到另一個集體。影片後半部,敘事視角切換到劉峰、何小萍身上。從他們的第一身視角,表達戰爭殘酷,揭露好人的遭遇。何小萍來到戰場成為醫務兵,救死扶傷立下赫赫戰功,更因此成為受集體崇敬的「英雄」。何小萍承受不了身份的急速轉變,成了瘋子。

而劉峰被文工團唾棄後來到戰場,再一次成為英雄,又再次被唾棄。劉峰在戰場衝鋒陷陣,部隊遭遇伏擊後,他為了拯救同袍,手臂被子彈射穿。之後又為了掩護部隊,不惜帶傷斷後,置自己生死不顧。他因為戰爭失去一隻手,成為退役傷殘軍人,卻沒有得到撫卹善待。(退役軍人問題在內地影視存在敏感性,因為觸及社會現狀,劇情表述可能受限制)兩名戰爭英雄在戰後重遇,一個身體殘缺,一個精神殘缺,兩人互相依靠。至於貫穿全片的敘事者蕭穗子,她把青春奉獻給文工團,但青春最終抵不過時代變遷,文工團遭到裁撤。團員在各散東西之前,奉獻出最後的告別演出。告別演出作為全片最後一個高潮,把何小萍重新引入。瘋了的何小萍,作為前線傷兵代表,回城觀看文工團告別演出,在舞台表演的觸動下,何小萍獨自走到草地翩翩起舞。這一幕烘托出何小萍角色的悲涼。這一幕高潮過後,影片進入收尾。劉峰、何小萍、蕭穗子等人各自失去青春。劉峰作為退伍殘疾軍人,生活潦倒而且得不到尊重,在海南送貨謀生被執法部門扣了車。最終他與歷盡滄桑的何小萍,在雲南一個車站重聚。

何小萍發瘋後在月下獨舞,堪稱全片高潮。(《芳華》劇照)

《芳華》整部影片,刻畫了在文革時代,一個文工團眾生相,裏面有不同背景的青年——有幹部子弟,有被壓迫的右派子弟,有好高騖遠顛倒是非的人,有普通的工人子女。他們一群人的青春年華,其實不也是任何時代背景下,任何場景都有的各式各樣的人嗎?後人從歷史看來,那一代人看似荒唐且不可理解的青春歲月,其實一樣有著情慾、私利、爭鬥,跟今天的現實相差無幾。青春是包裹著甜美外衣的果實,咬開來卻惡毒如蛇蠍。

但如果焦點集中在兩名主角身上,實際上是探討了好人是否有好報。答案可以用影片尾段一句台詞來總結。劉峰與何小萍去為陣亡將士掃墓後,劉峰說:

跟躺在陵園的兄弟相比,我(劉峰)敢說不好嗎?

影片末端,總算是給劉峰這個悲劇英雄,留了一些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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