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凶之城2：末日救贖．影評】將科幻特技廣告還原成街頭大雜麵

廣告、預告總是拍得迷人的，不然怎麼吸引買家、觀眾乖乖付鈔票呢？因此在廣告、預告中，創作者必會投放最好的資源、擷取最佳的精華，在短時間內刺激大家眼球，博取最大的關注。

不過，廣告、預告雖然好看，看敘事長片，若觀眾說拍得「像廣告、預告片」，卻是負面的批評——看完整故事，不能只靠幾個可觀的畫面、幾點過癮的創意，更要求敘事節奏、邏輯連貫、情感發展等等，濃縮的廣告、預告就不容易做到了。

記得第一集《天凶之城》（Skyline，2010）上畫時，觀眾都大罵這是爛片，譏之為「特技廣告」，想不到竟然真的有續集。

說那是廣告片，也不只是形容詞而已，導演史特勞斯兄弟（Brothers Strause）執導長片不多，但他倆是視覺特效公司Hydraulx的創辦人，以不到二千萬美元成本拍外星人襲地球長片，特技水平卻確實不遜億萬大製作。因此無論影片票房與評論成績如何，對公司來說已是最佳廣告片。此後他倆確實接到不少合約，如近年三集《變種特攻》（X-Men）就是Hydraulx負責特效的，看過的觀眾必有印象。

如今續集《天凶之城：末日救贖》（Beyond Skyline，2017）上映，兩兄弟不再導演，換由年輕人處子接手（Liam O'Donnell），自編自導（他也是上集編劇），其實本不期待，但不由自主就買票入場了。為什麼呢？

上集的缺點是很明顯的。人物描寫不足，演員表現平庸，倒也不算致命，令人搖頭的是基礎設定。以外星人獵食人類為電影題材很白痴︰一個能夠穿梭宇宙的外星種族，其戰艦甚至被核彈炸得粉碎後可即時自我完全修復，擁有如此驚人的高科技，遠道而來地球只為吃人腦，未免太過莫名其妙。

當然影片到最後揭示原來外星人的目的不是為了吃人腦，而是以人腦作為生物能源，又或嵌進機械人作生體電腦，大量複製傭兵，這設定好像合情理一點，於是主角被移腦換體後竟然成為像The Chosen One一般的存在，以外星人的軀體反攻外星人，留下續集的尾巴。

但這問題仍然存在︰人腦到底有何特別，科技高超的外星人何不自行培植、改良、配種，要遠道而來直接抓「電池」來用呢？拍外星異型吃人故事，並非不可，更不是沒有出色的作品，但很少會以這種飛船襲來大規模滅絕的角度入手（刻意戲謔的怪奇片不計），以免遭受上述質疑。

雖然如此，上集始終深印筆者腦海，不只是因為爛片自有爛片的樂趣，而是思前想後，《天凶之城》確實有些不俗之處，是同類影片及不上的︰

一、特技無疑出色。在這特效日新月異的荷里活，七年前的上集如今看來仍不落後，有大規模的空戰、有龐如大廈的巨獸在城市穿插、有醜若異型的機械人在暗道偷襲，大中小範圍的特效都表現得淋漓盡致；

二、儘管導演調度功力一般，但初段困在室內幽閉空間的戲份，也算是拍出了緊張感。這類設定多用於連環殺手、噬血魔獸等B級片中，放在大規模外星人襲擊的影片中相對少些，因此頗有新鮮感；

三、故事的絕望感非常強烈，以奇異藍光將人群吸上半空（科學上難說得通，卻很迷幻眩目），無可抵抗，之後活生生噬啜人腦，核突驚嚇，到後來大中小規模全方位襲擊，再見到核彈也炸不爛的戰艦，很少有如此強弱懸殊幾無活路的設計——《天煞︰地球反擊戰》（Independence Day，1996）的外星人火力遠遠凌駕人類之上，起初防衛罩又近乎無敵，畢竟沒有吃人噬腦的恐怖橋段，沒有那麼灰暗絕望。

換句話說，《天凶之城》的難忘之處，並非所謂的「惡趣味」，不只靠荒謬搞笑的情節，非全藉血腥噁心的畫面，而是兩者皆有而又不至於過份，並能引起觀眾絕望的想像，許多主觀打機式的走難鏡頭不禁令觀眾有親歷其境的感受，故才在腦中揮之不去——觀眾都說這部戲像「廣告片」，在這角度看來原來並非批評，而是被影片成功「行銷」了，自己卻未必知覺呢。

【編按：以下內容或含劇透，逃生門在此。】

說了大半篇上集，重點其實是想反襯出續集的不濟。對續集本無期望，但上畫後西方觀眾與評論普遍讚賞，至少認為拍得比首集優勝。我有點好奇，這個故事到底可怎樣接續下去？要超越史特勞斯兄弟的導演技巧不難，但新一集到底可如何推陳出新？

結果一如所料，所謂的好評根本不值一晒，續集將上集的創意都葬送了，令人可惜。

簡單說來，《末日救贖》的前三分一，只是將上集重拍一遍，不過換了主角，從城中另一個區域重演上集的故事。重賣舊橋，兼且要濃縮在三分一篇幅，敘事自然零碎、急促，沒有上集幽閉、恐懼的氣氛，上集潛在的魅力都失去了。不久我們更見到上集男主角突然重現卻又匆匆退場，新主角（的兒子）成為新Chosen One，再加進了另一個更奇異的The Chosen One（神秘女嬰），故事自此完全變了風格和走向，就令人有狗尾續貂之感了。

不是嗎？從幽閉恐怖變成了連場動作，從鬧市洛城打到去叢林老撾，平凡市民出發的視角改成了軍警擔綱，這並非是upgrade，而是東拼西湊的僭建了。

說到東拼西湊，這不單只是現在創作上的常態，也反映在融資模式。《末日救贖》的成本不過千五萬美元（加上通脹考慮，其實比上集更低成本），共有八家製作公司共同合作，當中有中資參與，到底各方的意見在創作上有多大影響？

這種拉雜成軍、各處討好的取態，在可在選角上見得到，他們不單便宜，也來自四面八方︰影片前半男主角是二三線動作影星，向來什麼都拍，近來最有名就是在《戰狼2》當大奸角，女主角身兼塞爾維亞與澳洲血統，演技平平但以身材見勝；後半以老撾為背景，卻以印尼男演員和新加坡女演員飾當地戰士，全片可謂國際聯軍，但隨便合在一起，正如劇情上的「超發展」，一加一不是二，而是一片碎石。

專注一點，永遠比貪多務得好。若說續集比上集好，其實只如在街頭胡亂吃小食，也不顧是否衛生，一碗大雜麵固然又平又抵，卻不保證好吃。小食店也有不少做得乾淨又滋味，但肯定不是這碗「末日救贖牌」大雜麵了。

香港版電影宣傳海報上寫這是「十年來最有野心的科幻動作電影」，簡直是笑話，所謂有野心，說的是最後亂打一通後還人怪合流反攻宇宙的「創舉」吧？上集外星人刀槍難敵，今集幾個軍警持雙刀以功夫就可以一敵眾，無疑只是笑料；上集男主角被改造成外星怪物永不翻身，其心理創傷本來頗值得發揮，今集新主角輕易就過渡了，也就更加可笑。至於上集最自豪的視覺特效，今集成本縮水又要拍得更大格局，就蕩然無存了，看老撾打外星人的一戰，體型大小比例不時失當，不禁令人搖頭。

上集刻意在視覺上求工，為特效賣產品廣告，卻被觀眾譏之為廣告片；今集將廣告拍成長故事，卻將廣告塑造出來的形象撕破，露出醜陋原型，實在是諷刺。上集很認真地拍成了爛片，卻很有成cult潛力；今集落足cult元素，則徹底淪為爛作品——「拍得爛」和「爛趣味」有時很難分清楚，但也有必要從創作者的用心與成品的效果仔細分辨，不要隨便讚好爛作品，否則就失去鑒賞能力了。

（本文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