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One停業】在我這日本人眼中,香港絕非文化沙漠

撰文:加藤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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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從其人口比例來看,香港書店的數目之多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大約是每一萬人便有2.2家書店的比例……香港是有着自己閱讀文化的社會。我不同意把香港說成「文化沙漠」的觀點。
加藤嘉一
全盛時期在港有10間分店的Page One,近年分店規模續漸萎縮,至本月17日終告全線結業。(鄭劍峰攝)

聽說在香港的Page One要停業了。這或許是純書店,或實體書店(以下統稱「純書店」)因昂貴的地價、電子圖書的抬頭、物流格局的變化等而難以維持下去的一個社會表現。

書店數目全球數一數二 有着自己閱讀文化

我每次訪問香港,都會稍稍觀察香港這座城市的讀書文化和閱讀習慣。站在一個日本人的角度,在香港街頭走路的過程中,比較直觀的印象是書店不多。不過查了一下資料,卻讓我驚訝:原來從其人口比例來看,香港書店的數目之多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大約是每一萬人便有2.2家書店的比例。

了解到這一資料後,我向香港朋友請教:

你生活中覺得,香港的書店跟其他城市比明顯較多嗎?

朋友回應說:

可能因為租貴,所以很多都在外國人看不到的地方。
香港著名的樓上書店序言書室。(資料圖片)

聽到此話,我想起香港有很多樓上書店,在普通民居的2樓、3樓,甚至更高的地方,往往也是在隱蔽的空間裏默默地開着書店,不,應該說「書屋」更接近現實一些。在我看來,樓上書店完全可以說是香港的圖書環境和閱讀文化,而且我認為,不依靠大街上顯眼的廣告或店牌,而本着自己長期積累下來的人氣和品牌的力量吸引客人,跟自己的讀者聯繫在一起,這才是真正的閱讀文化。

香港是有着自己閱讀文化的社會。我不同意把香港說成「文化沙漠」的觀點。

香港的樓上書店也令我想起了日本的「古本屋」,就是二手書店。據我所知,在東京神保町、早稻田大學周圍等是比較有名的二手書店集中地。其實對日本人的生活來說,書店是必不可少的。據統計,到2015年5月為止,日本的書店約有1.35萬家,而日本的人口約為1.26億,粗略算一下,大概是每1萬人便有1家書店的比例。

東京神田神保町古書街。(Nick-D/Wikipedia)

作為比較,據統計,中國大陸的書店有2,400多家,是日本的六分之一以下,但其人口卻是日本的10倍以上,可見中國大陸的書店是如此之少。

非不愛閱讀 而是習慣改變

純書店的減少是一個跨越空間、而且似乎也是不可逆轉的趨勢,尤其像東京、香港等國際大都市,不管是昂貴的地價還是市民生活的「電子化」,都讓我們幾乎找不到未來純書店會愈來愈多的時代背景和生活潮流。

日本也不例外。據統計,1999年的時候,日本的書店有2.23萬家,比今天多1萬家左右;2009年的時候,該數字減少到1.58萬家,而且預計到2022年的時候將減少到9,861家。

考慮到東京等日本城市的地價近年來沒有太大波動,我認為迫使眾多純書店關門的最直接原因,還是Amazon、Rakuten等網店的興起,其次是互聯網、智能手機以及電子書籍的普及。我不認為書店的顯著減少是由於日本國民愈來愈不看書或不閱讀。雖然與中年人、老年人相比,年輕人閱讀書籍的頻率和習慣是要低一些,習慣了只用手機閱讀的年輕人更傾向於閱讀比較短、輕鬆一些的文章,因此對於日本國民的知識結構和思維方式來說,這種新閱讀文化確實會為純書店帶來變數和挑戰。

不少日本年輕人已習慣了只用手機閱讀。(Getty Images)

但據我觀察,這並不等於包括年輕人在內的日本國民不愛看書了,可能有些人確實不太愛看書了,但書籍不過是閱讀的一種方式、途徑、平台而已,一份報紙、一本雜誌、一篇文章,甚至Twitter上的一句話,均是不同方式、途徑、平台上的閱讀。我認為,閱讀的方式、途徑、平台之間是沒有好壞、優劣之分的。在這個意義上,我對日本國民閱讀文化的基本看法是:人們的閱讀方式、途徑、平台變得多元化,這一趨勢甚至促使人們有機會更加熱愛和走進閱讀。

書乃載體 與電子平台無優劣之分

舉一個最近在我身上發生的例子。我在日本一家財經雜誌的網站《Diamond Online》上每隔一周寫一篇關於中國政治的文章,由於題材比較嚴肅,至今我每一篇都寫5千至6千字。但前幾天我在東京的編輯給我發郵件說:

我們的資料顯示,最近愈來愈多的讀者通過智能手機閱讀我們網站的文章,如果文章太長,總要換page的話,有些讀者讀到中途就不耐煩,不閱讀到最後。所以,請你把字數盡量控制在3千字左右。

我欣然同意了——作者也要適應時代環境的潮流和閱讀習慣的變化。我相信,減少字數是為了向讀者提供更好的閱讀平台,而非相反。我是抱着積極的心態看待這次日本專欄上的調整。

我不知道如今香港社會的閱讀文化和香港公民的閱讀習慣是什麼樣的。相信我在上述分享的日本普遍情況也同樣在香港發生着,我尤其感興趣的是,純書店的減少、閱讀習慣的電子化等趨勢和現象,跟香港人對閱讀的熱愛之間是什麼關係。如前所述,我覺得在日本是一個正比例的關係,閱讀方式、途徑、平台的多元化正在促進着日本人對閱讀的熱愛和參與。

是否只有在書店買實體書看,才算是閱讀?(陳焯輝攝)

如今我們也沒必要聽從一些思想保守的人所主張的,「只有讀實體書,才是閱讀」;「只有讀學術著作,才是學習」;「只有在書店拿起的書,才是真正的讀書」之類的陳舊觀點,我堅決相信,就閱讀這一體驗而言,甚至在Twitter上的一句話和一本厚厚的學術著作之間也是沒有優劣之分的。當然,我內心始終也認為,尤其年輕人應該閱讀超越時空傳承下來的經典作品,通過閱讀一些系統化的作品,訓練從歷史和理論的角度思考問題。

讓圖書館發揮作用 欣賞地鐵還書服務

我至今在香港出版過6本書,發現印刷數不多,從我自己的圖書出版來說,大概是2千至5千本之間。但冷靜想一想,我在日本圖書出版大概是5千至3萬本之間;在中國大陸的圖書出版大概是1萬至5萬本之間。從香港、日本、中國大陸的人口比例來看,我在香港的印刷數量並不少。我2011年有幸參加香港書展,做了一場中文講座,在現場發現,香港的年輕人對圖書、閱讀、資訊、知識的渴望度非常高。只是由於香港地方比較小,房子也小,沒有足夠的空間讓書籍賣出去和放下來。我覺得,香港人買一本書的空間成本比日本人高很多。

設於港鐵車站的還書箱。(香港公共圖書館)

我走進過位於銅鑼灣的香港中央圖書館,記得是傍晚的時候。我看到在裏面看書、找書、學習的大部分是年輕人,能感覺到他們是熱愛閱讀的。我也發現,在香港地鐵站等公共場所也可以還書,不一定非要到圖書館解決還書的問題。這是我在日本、中國大陸、美國等均沒有見過的,是香港社會和公民讓書籍流動的獨特方式。

考慮到房子面積普遍較小這一特徵,在市民的閱讀文化當中讓圖書館這一公共空間發揮作用,是符合香港的社會結構的。在地鐵等場所可以還書則證明香港是一個相對成熟和先進的公民社會,我很欣賞它。

但願香港人能夠帶着「饑餓感」,不斷追求符合自己的閱讀文化,使得自己的社會長期活躍、健康地發展下去。

(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