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俠盜一號:星球大戰外傳】願原力與票房同在

撰文:陳廣隆
出版:更新:

談星戰前,先講高達。
在UC系譜的高達故事中,有一部很著名的OVA,叫《口袋裡的戰爭》(Mobile Suit Gundam 0080: War in the Pocket,1989),講的是在一年戰爭末期,地球聯邦軍欲將新開發的高達送上前線給皇牌駕駛員阿寶,敵對的自護軍即派獨立小隊截擊,無奈小隊全滅,倖存的新兵匿藏城中,偶遇狂迷機動戰士的小學生,兩人成為了「生死之交」,新兵也認識了小學生的鄰居,可是這位少女鄰居竟就是新型高達測試員,兩人互不知道身份地發展出微妙的感情。
這部從小孩子的眼光看戰爭之殘酷的作品,迴響頗大,正傳中極具人氣的主角雖然沒有出場,但依然獲得高達迷欣賞、喜愛,對其悲壯感人的反戰信息與精細的機械設定讚不絕口,更重要的是,三位主角都得到不少影迷愛戴,令人印象深刻。

《俠盜一號:星球大戰外傳》宣傳照

【編按:以下內容或含劇透,逃生門在此。】

假如我們以此為標杆,去看待何謂一部成功的「外傳」,最近上畫的《俠盜一號:星球大戰外傳》(Rogue One: A Star Wars Story),其尷尬地位就很明顯。這部大受影迷注目的話題作,一上畫就成為票房冠軍,《星戰》原創者佐治魯卡斯(George Lucas)深表認可,坊間也認為這可能是自《帝國反擊戰》(Star Wars: Episode V – The Empire Strikes Back,1980)以來最好的星戰作品。可是一面倒的讚賞,是否代表《俠盜一號》就此可稱為經典?

必須承認,《俠盜一號》是拍得頗為刺激緊湊的,劇本既可與《星戰》正傳三部曲緊密銜接,特技場面也具水準,這次破格從非主角群的角度講故事,沒有絕地武士的原力與光環,更道出了革命前夕需經歷一次又一次失敗與犧牲的壯烈,拍出堅忍的信念與希望,這都是有別於正傳的新意,無疑耳目一新。

不過,正如上文談《口袋裡的戰爭》時提到的,真正成功的外傳,更重要的是寫出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即使主角沒有出場,仍能俘虜觀眾的心,甚至視他們為與主角群同樣重要的角色。那麼《俠盜一號》的角色足夠有趣嗎?論即時的印象,如甄子丹演的生鬼盲俠、姜文演的粗豪重炮手、造型有趣語調幽默的機械人K-2SO,這些角色確實各有特色,一貫星戰英雄的威武與風趣,相關玩具產品勢必大賺,然而以戲劇角度論,始終談不上是有深刻描寫,不是觀眾的移情對象。

還是看看兩大主角吧。費莉絲蒂瓊斯(Felicity Jones)飾演的女主角,其父是帝國武器及「死星」的設計師,父親雖已悔悟變節,畢竟令她身負「原罪」,自小過著逃亡人生,只求存活,對「大義」毫無感覺,但經過重重經歷,最終受眾義士感動,踏上英雄之路。戴高路拿(Diego Luna)飾演的革命軍隊長,為成大義,曾幹過不少暗殺、行騙等勾當,為求目的不擇手段,他也為此迷惘過,最後因受女主角的擇善固執影響,不再只做執行命令的工具。

飾演女主角的費莉絲蒂瓊斯。

這兩個本來都是很可發揮的角色,也合符傳統西方戲劇常見的贖罪、犧牲,追尋希望、信念和愛的精神,可是像《紐約客》(The New Yorker)的著名影評人李察布勞迪(Richard Brody)仍是對之大加抨擊,認為這些人物毫無個性(depersonalized)、言行遲鈍麻木(lobotomized)。

為甚麼?這是因為劇情發展先於人物塑造,動作場面先行,目不暇給的戰鬥已將劇情填得密不透風,卻不見得對性格描寫有多大助力,往往只是見到他們跑跑跑、打打打、忙忙忙,不是大顯威風,就是陷入絕望險境,沒有發展和轉折,相對較多「爭持」的戰鬥,就是幾場飛機空戰場面,然而那只是電腦特效,當中並無真實動作或人性互動在。《末日先鋒:戰甲飛車》(Mad Max: Fury Road,2015)同樣滿是動作場面,卻有實實在在非電腦特效的力道,當中也能見到角色的掙扎與成長,就將「反抗」的精神寫得更淋漓盡致了。

事實上,這兩位主角都只是合適卻非絕佳的人選。費莉絲蒂瓊斯是當紅女星,演技有保證,但要演硬朗英雌,似乎還不如《未來戰士:創世智能》(Terminator Genisys,2015)中的艾蜜莉亞克拉克(Emilia Clarke),更遑論與《末日先鋒:戰甲飛車》的查理絲花朗(Charlize Theron)相提並論,何況劇本發揮有限,正傳《星球大戰︰原力覺醒》(Star Wars: The Force Awakens,2015)中的新人黛絲烈尼(Daisy Ridley)同樣是演開始時身份迷惘苟存過活的遺孤到後來挺身而出背負重任的戰士,變化可比費莉絲蒂瓊斯細膩多了。至於戴高路拿,俊美有餘,卻是眼神閃爍不夠英邁,只適合演這「非正傳主角」的主角,卻與傳奇英雄無緣。

《星球大戰:原力覺醒》去年尾上映時雄霸票房榜,創下多個紀錄。

再說,這兩位主角的個性畢竟只是按劇情要求編寫,導演並無賦予兩人出位的特色,我們容易記得甄子丹或K-2SO說的笑話(那與角色「眼盲」及「倒戈」的設定關係密切),卻不易記住兩大主角的互動(無論多感人的對白,都不可能比那句「願原力與你同在」更令人印象深刻),難怪《華盛頓郵報》(The Washington Post)的影評說“It's fine. It'll do. For now”,刻薄點說就是剎那光輝,不可能永恆。

這是導演加利安愛德華斯(Gareth Edwards)的第三部長片。他的前作《哥斯拉》(Godzilla,2014)同樣票房可觀,初步印象不俗,終被認為缺乏個性,只是策略成功的blockbuster而已。其實他有一定天份,《俠盜一號》好幾場戲,例如黑武士在黃昏霞光前初次現身、結尾男女主角在末日火光前相擁,都是能夠喚起情緒的畫面,比正傳更加出色,無奈劇情節奏太快,連多留駐畫面數秒的時間都沒有,根本浪費了這些設計。

試想像︰像黑武士初現身一幕,編導不先拍赤裸的黑武士浸科學溫泉然後部下請示他有軍官到訪的畫面,保持神秘感,而是先拍軍官在基地緊張等候,在黃昏霞光照耀下,音樂漸起,鏡頭對著軍官慌張的臉容,攝影機慢慢tilt up,黑武士的黑影這才從軍官身後的牆壁緩緩升起(鏡頭留駐時間需比現有的更長),這樣肯定更有震撼力。同樣的設計,如果電影節奏可以放慢些,稍再編排,效果必更理想。可惜一切沒有如果,即使有富經驗的編劇(Tony Gilroy)與剪接(John Gilroy)兩兄弟在陣,也沒能發揮應有功力,連近年名氣漸響的音樂人(Michael Giacchino)這次也變得粗糙起來,配樂急速、重覆、吵耳,實在令人失望呢。

黑武士現身一幕令人失望。

當我一看完這部電影,踏出戲院,我就跟朋友笑說,其實本片的英文片名不妨與《自殺特攻 : 超能暴隊》(Suicide Squad,2016)互調,似乎更符合各自的結局。整部《俠盜一號》,最能掀起觀眾情感的,不是幾位正傳角色以電腦特效重現銀幕(其實那不無道德爭議,但暫不在本文評論範圍了),而是最末一眾無名兵士以肉身抵擋黑武士光劍,只為送出「希望」(死星設計圖)一段,那既能重現黑武士的威風,也真的擔當得起“suicide squad”的壯烈感。為甚麼這些連相貌都看不清楚、一閃即逝的配角能讓影迷看得比一眾外傳主角的犧牲來得感動?這是幾位編導與影評人值得思考的問題了。

本片英文片名《Rogue One》不妨與《Suicide Squad》(2016)互調,似乎更符合各自的結局。(網上圖片)
(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