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文學.來稿】保育童話世界——從《美女與野獸》談起

撰文:投稿
出版:更新:

跟女兒看電影《美女與野獸》之前,因戲中所謂的同性戀角色與情節而鬧得沸沸揚揚的話題不絕於耳,但我和太太沒有因而把她禁足於戲院門外,一家三口坦然進入兩小時的影像化的童話世界。

《美女與野獸》秉承二十多年前動畫電影的意念,教育及娛樂並重。(《美女與野獸》動畫劇照)

文:鄭子遴(兒童文學作家)

孩童精神世界的伊甸園

於我而言,童話是孩童精神世界的伊甸園,它不僅是孕育孩童想像力與創造力的樂園,而且是讓他們從冒險中成長的訓練場,因此,童話世界不盡是完美無瑕的人物和情節,誘惑的蛇會潛伏在暗角,伺機出動哄騙孩子,而童話創作者和成人則需要從旁協助他們以良心、勇氣和智慧來克服困難、抵抗誘惑。然而現在的成人往往處於兩極化的表現,要不將所有童話道德化、教條化,把趣味性統統抹掉;要不就是娛樂至上,輕忽對待童話之中的教育部分。如果這兩極化的情況長此下去,童話世界最終就會沒了童話,變成荒野。

說回《美女與野獸》,它秉承二十多年前動畫電影的意念,教育及娛樂並重,而故事架構亦相去不遠,由原來的套路——女主角貝兒有別於自私貪心的姊姊,懂得欣賞人的內在美,最後得到真正的幸福——加進一些現代女性的理想特質,包括天生愛自由,喜歡冒險,甘願為救父親而勇闖野獸堡壘,無懼面前的邪惡勢力,擁有美女的天姿國色,亦具英雄的過人膽識。

童話的特質

相比其他文學形式,童話的獨特之處在於其本身的可變性甚高,尤其早期的童話,除了安徒生外,很大部分都是口耳相傳的民間創作。格林童話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而後來者亦不斷重新演繹格林童話,所以歷年來出現了不同年代和地方印記的格林童話。這種情況絕少在其他文學形式中出現,原因可能在於童話的三種特質:趣味性、幻想性和象徵性使然,其中幻想性和象徵性特別增加童話故事的彈性。所謂的幻想性,是指超現實的,不依自然法則和科學規律的。《美女與野獸》必然符合這條件;象徵性則指利用具體事物,暗示抽象的觀念或情感。例如《快樂王子》的王子象徵有高貴情操的人,而拆掉王子雕像的市長,則象徵不管民間疾苦的官吏。由於一個具象可以同時包含多於一種抽象觀念,創作者可以隨時把新的象徵意義加諸在具象身上,從而使其形象存在著變換的可能性。《美女與野獸》中野獸的名字就叫作野獸,非指任何一種猛獸,已象徵著外表醜陋,令人望而生畏的東西。而「貝兒」這名字已是象徵「漂亮」,原本帶有漂亮、善良的形象,而在迪士尼電影中,她更兼備了勇敢、獨立特行等英雄氣概,而觀眾不會覺得童話人物的形象受到破壞,反而更活潑跳脫。

最經典的例子當然是《愛麗絲夢遊仙境》,它最寶貴的地方就是本身的語言和文字,忽略了作者路易.卡洛爾的在行文上的巧妙安排,就會錯過這童話的玩味十足的地方。(迪士尼官網)

保育童話

童話的本質那麼獨特,固然是拍攝電影的上佳素材,然而電影終究跟文學迥異,前者以影像呈現在觀眾面前,是製作人希望觀眾看見的童話世界;後者是作者勾勒的想像舞台,讓讀者自由在文字之中想像屬於自己的童話世界。我記得在女兒還幼小的時候,經常要求聽繪本故事,接著就聽公主故事來入睡,美女與野獸當然是其中之一(而那個亦非迪士尼電影版本)。她靠著聆聽我的語言,來想像這個童話故事,我不知道當時她心目中的貝兒和野獸是何等模樣(應該不會像愛瑪屈臣吧),不過我看著她酣睡的樣子,相信她已帶著這個浪漫童話進入夢鄉了。

與其採取「斬腳趾避沙蟲」形式批判電影中隱藏的所謂同性戀元素,倒不如深入思考如何保育這片屬於孩童的伊甸園,不要讓它退化為八股文章,亦不要扭曲而成消費主義的商品。

回歸基本步,要保育童話,要從文本入手,因為基本上所有文學體裁最原始的形式都是語言和文字,文本是最基本的流傳載體,所以要先學會瞭解與欣賞童話的文本,這屬於文學欣賞與批評的範疇,無論是創作者、電影從業員、教育工作者、研究者,甚至一般讀者,都需要有最基本的文學修養,才能明白一篇不朽的童話的寶貴之處。最經典的例子當然是《愛麗絲夢遊仙境》,它最寶貴的地方就是本身的語言和文字,忽略了作者路易.卡洛爾的在行文上的巧妙安排,就會錯過這童話的玩味十足的地方。很多經典的童話其實也要閱讀其文本才能領略創作者多層次的信息,這是影像化後比較難詮釋之處,例如《木偶奇遇記》已不知被改編成電視、電影、動畫、舞台劇多少遍了,但當中對社會現象的深刻撻伐則無法表達,只剩下娛樂性豐富的情節,甚或被改編者因應市場、製作成本等現實因素而刻意省略掉,這是十分可惜的。連許多圖書也把這童話簡略成教條式故事,而且通常只標榜「說謊的小孩就會像小木偶一樣鼻子變得長長唷」這種恐嚇式教化,讀著這些圖書,不禁扼腕。

閱讀:保育童話的基本步

回歸文本,帶領孩子由閱讀文本開始,才能使他們學會獨立思考,分辨世界的真偽、善惡與美醜。童話是孩子的伊甸園,它既非無菌天堂,亦不是無間地獄,儘管童話角色都有鮮明的個性,卻非扁平人物,倒是有血有肉,有優點也有缺點,像日本的童話大師宮澤賢治的代表作:《土神與狐狸》、《夜鷹之星》、《貓咪事務所》、《蜘蛛、蛞蝓和狸貓》等,當中的角色都不是完美的化身,甚至在其身上可以找到不甚討人喜愛的一面。這些角色的性格和表現,除了用以暗諷荒謬的現實世界外,也讓孩子從角色身上學習客觀的批判,避免陷入二分化的偏見裡去。這也是童話跟寓言的根本性分別,以及比寓言更具深度的原因。

我十分盼望創作者、教育工作者、家長推介童話給孩子前,能先好好閱讀經典童話的原著(原文或好的譯本),學習欣賞這些童話的精妙之處,才能引導孩子進入並享受這片廣闊自由的伊甸園地。

(本文為投稿,稿件可電郵至iwanttovoice@hk01.com;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