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殼機動隊．影評】虛幻迷蒙　只剩空殼

從買飛時發現有2D、3D、4D、IMAX、全景聲各種效果版本可選時，我就有一種可能會中伏的預感。
果不其然。

不得不說《攻殼機動隊》在視覺效果上是震撼的，雖然這震撼並非由於其創造了任何前所未有的畫面，而是它有大量場景做到了「無限接近」1995 年的動畫版本。

若無聊地揣測一番，導演押井守今時今日看到這部電影該是十分高興吧，20 多年前只能靠動畫構築的想像，在當今的科技背景下竟得到了實現，當然更重要的是，自己在思想上的高度完全沒有被超越的痕跡。

作為一部暢銷了近 30 年的漫畫，我很難在面對這部真人版時，將其獨立於過去的作品單獨對待。如果說原作者士郎正宗最初的着力點是對人工智能在未來社會可能產生異化的隱憂——如同我們今日面對戰無不勝的 AlphaGo，後來的押井守無疑沒有順着原作的思路發展下去，而是借助改造人的身分映照了人類自身的處境——當人也不過就是 DNA 的表達形式——紛呈的世界如隔鏡視物，如夢幻泡影，人在這世界中到底佔據着怎樣的位置？究竟是什麼讓人成為人？

押井守探討的不是未來或科技，他的創作基點仍只在人自己，他的疑惑是我們所有人都正在面對並將繼續面對下去的，無法解答的終極問題。

也因此 1995 版《攻殼機動隊》無論是音樂，主角草䕌素子疏離的人物性格設定，還是穿插其中那緩慢流動的城市景象，都帶有一種強烈的孤獨感。這揮之不去的孤獨，是人生而為人卻對自己的命運一無所知的無力感，也正是這部電影最為動人之處。

反觀導演路柏山達斯（Rupert Sanders）在 22 年後交出的作品：離家出走的女兒與母親，被拆散的戀人，非法且殘忍的人體實驗，從始至終一臉疑惑的女主角……儼然一部涵蓋了親情愛情商業道德的悲喜倫理劇。直至影片結尾，該良心發現的配角、該被拆穿的陰謀、該被擊敗的罪惡，一個也不能少，正義必將戰勝邪惡。女主角素子雖然在劇中逃出了幕後黑手的操縱，卻逃不出荷里活模式下的編劇套路，於是觀眾看到她沒有任何新意地帶着一身正氣，踏上了全新的征程。

如今的科技發展時常給人一種無所不能的幻覺，但套用新版《攻殼機動隊》強行重現了兩次的經典台詞句式——人之所以為人，靠的不是回憶，而是行動——一部電影之所以成為經典，靠的亦不是感官，而是思想。

當渡船從掩埋了無數秘密的城市河道中順流而下，兩岸的樓宇暗無天日，流浪狗在橋上不知望向哪裏，櫥窗後赤身裸體的假人模特彷彿立在不屬於任何地方的永恆地帶。萬物都在流動，所見無非虛幻迷蒙。在毫無想像力的敘事中，詩性的表達終於成為了多餘的存在。

當科技進步到足以為思想描出其輪廓，卻發現我們並沒有任何觀點上的進步值得呈現，這才是最讓人遺憾的遺憾。

（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