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稿】消失的鄰里:誰偷走了我們的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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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米老師

社區之為社區,在於人倫關係及類近的意識形態:「樓下閂水喉」是香港社區形態的雛形。早年《香港八一》至《香港八六》處境劇,後至《愛回家》系列,也是社區的反映、重塑,當中所表達人與人之間的互動、由家事變為群眾的議論及參與,最後大團圓結局的社區參與方式,今日有多少社區可延續此倫理圈?今天有多少人看這些處境劇集仍有共鳴?

今天多少人看《香港八一》至《香港八六》系列,仍有共鳴?(網上圖片)

社區資源共享,可以是十多戶人共用的休憩空間可以一同吹水打麻雀、是飯前飯後問隔離屋借豉油,是三姑順手看住細佬,好叫母親有空去街市買餸煮飯,甚至晚上有可疑人士出沒鄰里可自行分工幫手巡邏維持治安。生於七八十年代的升斗市民應對此種種不陌生。

還記得小學時期的一天,被老師罰企,小息見到同住公屋的大哥哥走過,深怕被「報串」而要即時躲在書桌下,可見鄰里關係有助提高小孩要符合社會期望的意識!

回憶總有美化的成份,街場有黑社會蝦蝦霸霸的片段、打乒乓波被惡霸沒收全套裝備的黑歷史、鄰居爭吵勸交不果報警收場的場景,也同是「社區發展」的一部份,在法治之手及經濟成果伸進社區之先,社區內部其實也有調節機制,雖然效用未必很大。

以往的「街場」常有黑社會「蝦蝦霸霸」。(《古惑仔3之隻手遮天》電影擷圖)

社區從何時開始消失呢?隨經濟發展、上流機會增加,私樓、夾心階層住屋計畫、居屋政策、公屋商場外判、公屋產量下跌、內地單程証人士湧港,我們的社區由混雜融和開始二分為高端低端,能上樓的就上樓,不能的就留下,無錯,黑暗面在一段時間內的確消失了!這不正是以經濟發展及政策將高低端市民分流所得出的結果?

有幸走上高端社區的,享受著排拒異者的「整潔」:私人屋苑優美環境、抱山面海的社區地靈人傑,名校臨立的位置不擔心同輩低俗文化所影響,各學莘的文化資產互相為對方增值,人脈關係、視野眼光、學習經驗就是不一樣。這就是今日的「堅離地」社群。

另一邊廂,低端社區換上的新鄰居,受制於經濟環境可能早出晚歸、大家亦缺乏集體回憶共通語言,相處如陌路,能聊上兩句可能只有公園同世代的伯伯嬸嬸,無聊之際,間或可參與區內的蛇齋餅粽宴,或走走水貨幫補生活,而天水圍屯門等偏遠地區更變為核心外圍,此處民風甚異於IFC,被病痛纏身的老友記出入只見領展、或到附近公園溜達、閒時出入醫院、睇新聞就睇最多優惠、用詞直接入肉的方向報或大台,新一代的有智能電話相伴,無須與人鄰里溝通也可快樂渡日,同一屋簷下,連自己家人都未必可見多幾面,又何談鄰里?這些家庭在香港又有多少呢?

尚有的一群人,公屋輪候無期,未夠年齡退休,家庭甚至問題多多,難以同住,又或是其他種種原因,最後只好住進工廈、住進劏房,每日為生活而忙碌,等候政府的恩待。

現時棺材房及籠屋主要集中於深水埗及油尖旺一帶,另有工廈劏房、劏房、板間房等惡劣住所一大堆。(照片由社區組織協會提供)

同為移民社會、受惠於經濟增長的美國,同樣也曾面對原生社區系統的崩壞,不同地方政府也各出奇招,希望讓社區保持其文化及經濟的穩定性。眾所周知,黑人在美國也曾被歧視、被視為社會低端人口,甚至今日有關問題仍存在,但不同的是,美國的社區在民主參與的制度中得到市民參與所賦予的生命力,民選地區政府與市民共建的方案,或多或少疏導了民族文化差異衍生的衝突壓力。這份生命力,實有賴鼓勵均衡參與的制度及長期公民身份教育所建立的歸屬意識而來,當民眾在社區發展中取得話語權、選擇權,社區發展才可與時並進。

今日社會講共享經濟,要共享,表面要有user friendly平台,大家將討論集中在程式設計及其合法與否,無論是uber抑或airbnb,大家爭論的是利害問題、社會趨勢與本土回應,但今天,共享經濟背後,那種建基於人與人在分享資源中的互信及幫助、共享前設中的社區生命力、個人的公民身份意識及責任,香港各人似乎仍需努力!

當一個社會人倫關係疏離、社會間隔問題嚴重,官僚主義及僵化制度無視社區是否健康,凡事訴於程序,將市民分化為敵對群體:的士司機與uber司機是處於敵對的關係;食肆視social dining為競爭者;政府執法部門亦不遺餘力,打擊社會上眾多違法行為,如露營車旅館、工廈劏房戶,一方面對發展商、大財團的發展方式予以默許:沙中線超支165億,可以;領展出售商場、車位,可以。基層市民未必明白到,今日偷走我們生活空間、謀殺我們所處的社區的,不是uber或者的士司機,而是在制度中成為既得利益者的大財團、股東,以及在制度中為他們效力的官僚,更甚的是,今日的既得利益者仍隱藏在制度中自肥,任由社會的歧見發酵,釀成更嚴重的矛盾。

謀殺我們的社區的,是在制度中成為既得利益者的大財團、股東,以及為他們效力的官僚。(資料圖片)

官僚所指的又是什麼?是小圈子選出的特首、被委任的高官、在政府制度中隱藏、受惠於高福利少問責的高級公務員(審計報告出現之後,又有多少部門官員要問責?)、以及一眾沉默服從上級的「公僕」。

諷刺地如前文《搭唔到的士,索性去考的士牌》指出,要不被制度剝削的最好方法就是成為制度的一份子,此亦解釋到為何近年會有眾多青年期望加入公務員的體制,不過,我深信,制度之內,仍有不少不願被同化的有心人,當中或有為勢所逼無可奈何,請原諒上文可能得罪了願意為香港付出、忍受著此不公平制度折磨的你們。不過,本文更想指向的是,我們是否無從選擇?只可任人魚肉,看著我們的社區,被大財團、政府、勢力人士所消滅?

今天,高端與低端、堅離地與落地的出現,其實也取決於社會上我們的生活態度及取捨。活在建制的,可在崗位上對麻木不仁的制度、官僚主義,有智慧地發聲、抗衡、有限度遵從;在面對眾多爭論之際,甚或有挑起爭端的言論時,可保持理性及溫柔,以回應分享彼此激勵;在所處的社區,可花點時間關注、投票、發聲、平等分享、照顧鄰舍、甚至不過是簡單如在回家路上的微笑問候;在家庭上,多點見家人、慰問並聆聽家中長者需要、教下一代行公義好憐憫、履行家庭責任;凡此種種,都可讓這個窒息的空間多點氧氣。

一個健康、有活力的社區,勝於以個人、政黨對抗惡政!建立社區的過程中,需要不同背景及理念的人在生活細節上累積關係、建立互信、彼此付出及監察。但社區之為社區,不正在於這份和而不同的尊重、參與以及鄰舍之間的無私付出嗎?互勉之。

(本文為投稿,稿件可電郵至iwanttovoice@hk01.com;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