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牛佬】澳洲留學回港　現代版庖丁解牛：以做街市佬為榮

「牛肉佬」給你的印象，是否那個穿白色小背心，著起血跡斑斑的圍裙，有一手爐火純青的刀法，聲音粗獷又帶點滄桑的大叔？一對年輕的「牛肉兄弟」告訴你，牛肉佬也可以很有型，穿著潮服穿梭街市肉檔間。
開業超過50年的「兆記肥牛」，出了兩位年輕力壯、黑實高大的牛肉佬，他們就是兆記的「太子爺」翟緯淇和翟緯洭。三年前，兄弟二人放棄了原來的職業，決定執起大刀，成為街市中最年輕的牛肉佬，為的，就是要守住三代家業。
攝影：鄧穎韜

荃灣楊屋道市政大樓內，頭三層都是楊屋道街市範圍。一樓售賣家禽和豬牛肉，有十數家肉食檔口，包括三間牛肉檔。白燈光照起來，每檔紅肉的肉紋也顯得更加鮮明細緻。芸芸檔口中，一家創業逾50年的老字號「兆記肥牛」，創始人翟兆在50年代末廣州當牛肉買手，從市集買牛分發給不同店舖。60年代初，他在香港的臨時檔口創立兆記，並於90年代遷進楊屋道街市，一直經營到現在。

兆記肥牛至今已是第三代，由32歲阿淇與他的22歲弟弟阿洭繼承衣缽。阿淇曾到澳洲悉尼大學修讀會計，畢業後回港，在寫字樓打工數年。三年前，兆記老師傅封刀退休，舖頭人手變得緊張，他與弟弟開始到舖頭幫忙，更慢慢由兼職變了全職，「這行很難請人，年紀大的，做了幾十年就開始退休；年輕的，不想入行。我們兩兄弟當初打算幫幫手，轉眼便兩、三年。」阿淇說。

自小進出街市，阿淇坦言小時未想過繼承家業。他選擇放棄會計這門專業，毅然重踏街市，全為了家人。「父母也不年輕，他們需要我，就回來幫手，做這個決定時沒有內心掙扎。讀書只是人生其中一個階段，過程中經歷和學到的才是最重要，不一定讀完書就要做相關的專業工種。」他在牛檔工作三年，當初對牛肉一知半解，現在已成「牛肉專家」，對牛肉每個部位的食法煮法，瞭如指掌。

弟弟阿洭年僅22歲，是街市中最年輕的牛肉佬，中學畢業後曾當百貨公司售貨員，後來也選擇當牛肉佬。二十出頭當牛佬出入街市，平日接觸的多是師奶，不是個個年輕人也接受到，偏偏阿洭沒有「後生未玩夠」的想法，反而希望早點入行早點上手，將家業與牛肉知識繼續傳承。「其實我長遠也打算在舖頭幫忙，與其老咗先學，不如我早一點開始，學習拆牛、起筋和買牛等工作，會比遲5年起步更快適應。」

阿洭說：「家人從未逼過我們做任何事，工作和讀書都有很大自由度。我媽常說，『做咩都好，最緊要唔好學壞』，有自由當然開心，但我都想減輕家人負擔，始終家人年紀大，我和哥哥都是年輕有活力，同時想傳承這個家業。」

牛肉佬之日常

每天清晨七時，兩隻已屠宰的本地煽牯黃牛，由上水屠房運到荃灣楊屋道街市。翟氏各人各施其職：伯父負責拆牛身、阿淇則執起牛的大腿，削出腿骨周邊的肌肉，然後把牛腿骨拔出棄掉；父母和阿洭則為牛肉除去牛筋，並招呼客人。至下午二時，他們又要到上水屠房，訂翌日用的牛，再返回舖頭幫手，有時送貨給酒樓、餐廳和火鍋店客戶，直至晚上七時打烊。

收舖也不代表收工，大哥阿淇仍要為舖頭之事操勞。「每天放工回家，也要計清帳目，又要處理網上訂單，工作多數小時直至睡覺。然後早上六、七時又開工，所以有時覺得一天廿四小時並不足夠⋯⋯不過我現在是拼搏期，不需要太多休息。朋友的確很少見了，但他們也要為事業打拼。」

「每個行業都辛苦，視乎你怎樣面對。這一行最辛苦是工時長，全年無休，只在年初一至三放假，也不是因為想休息而放假，只是因為新年沒有牛，否則全年開工。」意志堅韌的阿淇，每天到街市拼搏，工時雖長，也未覺消沉。「每一件事只要用心去做，有多困難都做得到。爸爸、媽媽和爺爺以前都是這樣做，為甚麼我不可以？」

街市的人情味

他俩自小在街市跑來跑去，早已是街市一分子。現在長大成人，再回到舖頭工作，每天見的都是熟悉的面孔。那些街坊們由逗他們玩耍，到現在找他們買牛肉，這段關係恆久而可貴，「以前找阿爸阿媽買牛的熟客，現在可能見父母在忙，都會找我們兩兄弟。」阿洭說。

「一買一賣，正常買完便走，很少會聊天。但這裡不同，與客人很多交流，見到熟客會知道她們想要廿蚊牛肉，彼此也覺得窩心。」阿洭坦言最喜歡街市的人情味，也正是他想留在這裡的原因。

外人眼中的牛肉佬

阿洭說，牛肉佬這職業較小眾。「別人知道你做這一行就會說：『吓！唔會啩？』，因為這是厭惡性行業。如果你做醫生、律師，他們就不會這樣說，因為覺得很正常。」

對於弟弟的話，阿淇也有一番體會。「讀小學時，不太想跟同學說家人做甚麼，因為會覺得做街市賣牛肉，說起來不夠好聽。」

究竟牛肉佬是否難以識女仔？「當初認識女朋友時，我也坦白跟她說自己做這一行。畢竟是厭惡性行業，最初也怕她介意。但我十分慶幸，她從來沒有對我的工作說過甚麼。」弟弟阿洭說。

每個行業也值得尊重。兩兄弟長大了，對這個身分再無顧忌，「牛肉佬」這個尊稱更是身分認同。「這個檔口，兆記這個名字，是我的光榮。始終是它將我養大，也令我找到人生方向，可以抬起頭做人。我敢對人說，沒錯，我是一個街市佬，但我可以做一個專業的街市佬。我可以向別人介紹，牛肉應該怎樣吃和怎樣煮，我有這個知識。」阿洭自豪地說。

係，我係一個街市佬，但我可以做一個專業嘅街市佬。我可以同人講，牛肉應該點樣食、點樣煮，我好慶幸，自己有呢個專業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