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專題】消失中的方言 加拿大原住民各出其謀拯救自己語言

撰文:陳奕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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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住民,香港人或許覺得陌生,提及丁屋、丁權才會想起新界原居民。在台灣、加拿大、澳洲等地方,「原住民」卻是很有重量的字詞,關乎歷史公義、文化保育以至政制改革。
台灣將8月1日定為原住民日,8月9日亦是聯合國的世界原住民日,但我們知道原住民在「現代文明社會」其實活得怎樣嗎?

海達瓜依由百多個群島組成,加起來面積有十個香港那麼大。多處都可見圖騰。(Getty Images)

San uu dang giidang,是「你好嗎?」;Haw’aa,即「謝謝」。如果要介紹自己,海達族人的句式與中文或英文都不同,是先說名字,後說「是我的名字」。

▲有加拿大人製作短片,希望更加多人能認識海達語。

在加拿大西岸對出百多公里有一百多個小島,風光如畫,在世界角落靜靜地看海水漲退。海達人就在這裏住了多個世紀,到二百多年前才逐漸來了英國人和美洲人。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愈來愈多旅遊書和電視節目介紹,慕名而來的人更多。

▲英國威廉王子和夫人凱特去年到訪加拿大,也到了海達瓜依(Haida Gwaii)與當地族人見面。

海達人有句老話,譯為中文大概是「世界鋒利如刀」,意思是人生在世要小心走每一步,一不小心就滿盤皆落索。當海達藝術家Gwaai Edenshaw和朋友要拍攝一套關於海達的電影時,他們便以《刀鋒邊緣》(Edge of the Knife)這名字為戲名,改編一個當地人相傳已久的野人故事,探討人性的失落——面對環境窘迫,隨時令人失去本性。

▲攝製團隊在海達群島取景,由於故事設定在十九世紀,所以要避過很多現代事物。

這套不算大製作的電影今年七月煞科,打算明年參加多倫多電影展。但賣座與否對於製作團隊來說未必緊要,重要的是他們在海達群島取景,完成了這部設定在十九世紀的電影,而且是歷來第一套說海達語的。

海達族人口在1911年一度跌至只有589人,現時即使回升至4000人,海達語說得流利的卻不到20人,拍攝小組找來幾位老一輩族人開特訓班,25名不懂說的演員齊下苦功,由掌握簡單字詞到能說完整句子。

為了在電影中說海達語,Sphenia Jones(圖)和其他員都要下苦功,牆上都貼滿了詞彙表。(Edge of the Knife)

導演Gwaai是海達人,但他不懂得說海達語。Gwaai跟我們分享說,他們很多人主要也說英語,只懂少少海達語,多數都是一些動詞,平日生活會夾雜來用。「不懂說這語言是一個挑戰,因為聽不懂、跟不上演員的對白。」但其實演員也不懂說,所以他們其實找來了族中老一輩在現場指導。

我們都只能依書直說,因為演說無辦法臨場發揮,加插對白。
海達族導演Gwaai Edenshaw

以演員Sphenia為例,她雖然也是海達人,但不懂海達語。Sphenia接受《紐約時報》訪問時表示她今年73歲,但年幼之時已被送到寄宿英語學校,說「鄉下話」會給老師體罰,久而久之不再懂得說海達語。

寄宿學校是加拿大歷史上一段非常不光彩的過去,「同化」是一個邪惡的字詞。早在一百多年前,加拿大政府逐漸廣設寄宿學校,強逼原住民使用英文,接受基督教,從小開始同化他們。直到1996年,最後一間寄宿學校才關門,同化政策令原住民文化一代比一代凋零。

▲加拿大歌手Gordon Downie去年推出專輯Secret Path,述說一名原住民男孩要讀寄宿學校的故事。

杜魯多去年在AFN周年大會上承諾會立法保育語言。歌手Gord Downie因為以音樂創作支持原住民,在同一場合上獲頒榮譽。(路透社)

  改正歷史的錯 可由推廣語言做起

海達族是加拿大印第安人的其中一族。因為有人認為以「印第安人」來指涉「原住民」帶有歧視,所以愈來愈多人會具體說明自己是哪一族,或者改以第一民族相稱。加拿大的原住民人口加起來達到140萬,部分住在北部三個地區,遠離市區,亦有好些生活在溫尼伯、利載拿等二線城市。

加拿大近幾屆總理的競選政綱中必提原住民,承諾為他們改善權益,現任總理杜魯多(Justin Trudeau)也不例外。不過上任一年多以來,很多原住民也認為他光說不做,交不出任何政策或方案來。《刀鋒邊緣》的導演Gwaai向我們說:「他說了很多好話,表示悔疚......但沒有實際行動。」

做了錯事傷害人的,都獲得補償。但有些影響至今猶存,延續多代人,例如失落語言,卻沒有人彌補。
海達族導演Gwaai Edenshaw

雖然杜魯多去年十二月在原住民議會(AFN)的年度大會上表示,會立一條「原住民語言法」,保育甚至活化第一民族的語言。但實際上會開出什麼藥方,至今未見音訊。在今年7月1日的加拿大150周年國慶日,更加有不少原住民上街示威,指控過去百多年政府逼害原住民,根本沒有什麼值得好紀念。

不少原住民認為七一這天不是慶祝之日,而要承認原住民過去受到不公平對待。(路透社)

  語言消失代表世界消失

經過了百多年的英語霸權之後,加拿大的原住民已經不容易重拾方言。住了不少原住民的西北地區早在1984年已經推行保育法,規定政府部門要提供原住民語言,學校老師也要撥出一定課時教導原住民語言。他們的第一語言專員Betty Harnum卻在杜魯多宣布要立法後撰文,指西北地區的保育法其實相當失敗,徒有政府和學校支持並不足夠,在家庭和日常生活中沒有人用才是問題關鍵。

第一民族議會主席Perry Bellegarde希望杜魯多可以在下次大選之前完成立法,換言之即是2019年10月之前。更加多人不願坐看語言消失,懂藝術的去製作電影,或者創作音樂,也有愈來愈多學校自發開班授課,部分會向地方政府申請資助。雖然海達語近十多年來多了人關注和學習,但58種原住民語言中還有很多瀕臨失傳,例如Cayuga、Munsee、Unami和Oneida。

正如上世紀哲學家維根斯坦所言:「我的語言限制代表了我世界的限制。」58種加拿大原住民語言代表了58個文化世界,每一名懂得說的老一輩去世,就代表文化世界距離消失又近一步。兩年看似很充裕,杜魯多面對的難題其實已經迫在眉睫。

(綜合報道)

更新:在截稿後一個多星期,海達族導演Gwaai回覆了我們的電郵,故文章於8月8日新加入訪問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