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勞動節】港打工仔血汗史 逆權空姐吳敏兒:爭取權益要堅持

撰文:林嘉淇
出版:更新:

吳敏兒——她代表與上任特首梁振英的抗爭者。脫不了空姐身份,縱然她早已不是空姐。在「行李門」的訴訟完結後,媒體給了她「逆權空姐」的稱號。她在法庭門外笑着落淚的一幕令她聲名大噪,這位職工盟首位女主席才真正走進大眾視野。上一秒她還眉飛色舞說那些年當地勤時遇到一對富豪夫婦,妻子在她面前呼喊丈夫的暱稱,她全程低下頭忍着笑意忍到幾乎全身抖震,也說到最怕是遇到旅行團,因為必定有人要求換窗口位置及即時要求換素食飛機餐;下一秒說到這些年看到香港的「打工仔女」如何被無良僱主「逼上梁山」,則換上截然不同的表情。那不是一時三刻「抱打不平」般簡單,而是滿滿的怒氣。(此乃《他們的勞動節》系列之三)

吳敏兒(左二)在「行李門」訴訟完結後,笑着落淚的一幕令她聲名大噪。(資料圖片/羅君豪攝)

說起早前在立法會福利事務委員會公聽會上,聲淚俱下表示過去兩年「找了十份工作也無一份有人請」的黃婆婆,吳敏兒一肚怒火:「找不到工作,(羅致光)局長就叫你去搵勞工處,找勞工處也沒有用⋯⋯又是自說自話,說什麼退休年齡延後了,大家要思考銀髮族如何重投市場。」

「我只想問:(政府官員)你是否不吃人間煙火?基層工友只能做洗廁所、清潔街道、保安工作,還要每天做足12小時,外判工更只得八、九千元月薪。為何工友年紀如此老,仍要打工?體力勞動工作的長者年齡不斷上升啊!」

吳敏兒話與話之間很少有停頓,都是一口氣地說,如像吐夠苦水般的舒暢。她痛恨的,除了是無良僱主、離地官員,還有不明白自己權益的打工仔女。

早前在立法會福利事務委員會公聽會上,黃婆婆聲淚俱下表示過去兩年「找了十份工作也無一份有人請」。(資料圖片/李澤彤攝)

打工仔奴性重 因慣僱主剝削

今年年初有調查票選2018年香港大事,超強颱風「山竹」襲港排首位。在投票者眼中,那或許是因為「山竹」風力前所未有。吳敏兒也覺得「山竹」是大事,不過不是在「山竹」來襲當天,反而是翌日的新聞畫面最令她震驚:香港人越過倒下的樹,擠滿港鐵站呆等數個小時,為的是上班。

山竹襲港翌日,港鐵東鐵線故障,不少港鐵站出現上班族趕上班而爆滿的情況。(張浩維攝)
當時不同的人用惡搞方式笑香港人如此喜歡上班。其實他們不是喜歡上班,而是憂慮不上班會有什麼後果,以為會被罰,以為會被炒。為何香港的打工仔女搞成咁?難道你不知道危險嗎?你沒有能力控制颱風是強是弱,但為何不向老闆說清楚自己不能上班,而不是不想上班?
吳敏兒

種種思考,令她更確信自己所做的事有價值。「我更有動力讓香港的打工仔女知道自己的權益,大家應該一起去思考:勞工保障應該去到怎樣的程度,而不是企喺度硬食。一定有些事情(勞工權益)是時候要提出,而且要有改變。」

吳敏兒不解的是,為何打工仔女把自己的角色看得如此卑微。她分享了一個小故事,英航決定取消香港基地的數年前,擬先取消新加坡基地。吳敏兒早聽聞英航打算在北京、上海另設基地,因內地的工資低於新加坡。一眾新加坡基地的員工恐慌,於是找吳敏兒商討。她憶述,當時新加坡的工會甚至想提出以減薪換取穩定工作。她一聽認為不妥,叫對方千萬不要提出。

過去一年,吳敏兒最難忘的是山竹襲港後翌日,打工仔女不顧危險,攀山涉水也要上班的畫面。(高仲明攝)

吳敏兒的想法是,即使提出減薪,到最後公司要關閉基地的決定也是勢在必行,因為公司眼中往往只有利潤二字。更何況,作為工會怎可主動要求減薪換取工作?「看到打工仔有這樣的想法很悲哀⋯⋯你在他們眼中只是(成本)數字。」她更感慨那些視僱員為單純的「人力」,忽視僱員還是一個「人」的無良僱主。

每年勞動節職工盟、工聯會及其他勞工組織都會發起遊行爭取勞工權益。今年職工盟以「谷到爆」作為遊行主題—想為一眾有開工無收工的打工仔發聲,並爭取標準工時立法。

每年勞動節職工盟、工聯會及其他勞工組織都會發起遊行爭取勞工權益。(資料圖片/鄧倩螢攝)

爭取勞工權益 需愚公移山意志

對吳敏兒來說,5月1日的遊行是為勞工發聲的大日子,她與職工盟的同事早於年初便開始籌備,開會、製作道具、構思gimmick(噱頭)都是遊行必須準備的工作。對於大部分「打工仔」來說,那天只不過是難得一天可用來休息的公眾假期。

翻查過去多年的五一勞動節遊行,參與人數都徘徊在3,000左右,當中大部分更是從菲律賓、印尼飄洋而來的家庭傭工,參與遊行的香港打工仔少之有少。作為遊行的主辦方,看着參與人數僅佔總勞動人口的0.05%。動員力之低,難道不心灰嗎?

吳敏兒笑了笑答道,「正因為每年也做,所以最想做到的其實是堅持下去,不能有一年不做。一路走來,自己經歷過不少高高低低,明白做事很少一蹴而就。我們不會期望有一萬人或百萬人走出來,而是希望基本上做到一件事,與過去一兩年的數據作比較:(遊行)是否能保持熱度?我們不會因為多人少人而失望,我們要思考的是有否做好自己的角色。」

每年五月一日,吳敏兒擔任主席的職工盟也會發起遊行表達勞工權益的訴求。(歐嘉樂攝)

回看過去,職工盟每年五一遊行的訴求大同小異,爭取標準工時立法、引入生活工資等。除了全民退保之外,其他都沒大變化。每年舉辦同樣的遊行,叫喊同樣的口號,疾呼同樣的訴求,照樣批評政府有所不為。

「所以,由前年開始,有人提出『行禮如儀』。」她說到此就收起了笑容,皺了皺眉頭。「但你不要忘記,歷史便是透過一連串行禮如儀、一連串行動而形成的。你要問自己,別人為何行禮如儀三十年還在行禮?如果哪一年停下來,便等於雙手奉上所有東西給別人。」

她還是傾向相信,行禮如儀不是問題,猶如愚公移山的那份堅持,不是人們口耳相傳的故事,而是可以真確存在。只是,那要用十年計,或上百年計的時間。就如最低工資,由1998年提倡,到2008年議案提交立法會,前後歷時超過十年。

作為遊行的主辦方,吳敏兒說她從不為人多人少而失望,反而自己有否盡力做好自己角色才是重點。(高仲明攝)
作為勞工團體,我們探討的議題是不斷重複的,不要認為議題重複就不能再講,因為問題一直存在。我們可以做的,就是希望這個議題alive(活躍)。
吳敏兒

「我打過咁多場仗,都是以年為單位去fight(爭取)。英航那次(工會控告英航的退休政策違反年齡歧視條例),也打了六年官司。可想而知,勞工議題是需要更多時間,因為每個程序也無得快。一項勞工法例從呈交修訂到立會,經過二讀及三讀,少說也要兩年時間。」

總結過去經驗,吳敏兒認為要推動勞工政策的重大改動,需要一個突出的個案,才能喚起社會關注,藉民情推動議會的行動。「當年最低工資立法,是因為嚴伯的個案。」

她口中的嚴伯,是當時時薪只有七元的外判清潔工,「大家一直知道基層工資低,其實年年都在立法會討論(最低工資),不過年年被否決,被認為是不可行。」但嚴伯的個案被廣泛報道後,社會普遍表現同情,成功由內(議會)到外(社會大眾)對最低工資投下支持一票。

勞工力量不足以與資方討價還價,工時長、工作待遇差的問題難迎刃而解。(高仲明攝)

她指出,「作為勞工團體,我們探討的議題是不斷重複的,不要認為議題重複就不能再講,因為問題一直存在。我們可以做的,就是希望這個議題alive(活躍)。如果有些突出的轉介個案,便要藉此推動議題浮上水面。你們有跟開勞工議題便會知道。『今次又講工時嗎?今次又講工傷嗎?』是沒錯的,但每一次包裝議題的手法是輕微不同。如果你不是keep(保持)一直提,你怎會知道(強積金實行)廿年真的可取消強積金對沖?雖然,我們現在也鬧(對沖)是魔鬼在細節⋯⋯但最初強積金走到第十年時,當時有人叫取消,但有沒有人理睬?沒有啊!以前沒有產假,也沒有侍產假,現在已經在討論是否要增加侍產假,這在以前是天馬行空(的想法)。」她說。

「(死局)不是牢不可破的,終會找到機會突破缺口。不然怎會有最低工資?不然怎會有取消強積金對沖?只得堅持堅持再堅持,再老土也要這樣說的。」

看着她期盼的表情,你不得不相信,那一天—勞資雙方在天秤上是絕對平衡的局面真會來臨。我們不用超時工作,也可證明自己的工作能力。颱風山竹再來襲,我們不用為上班去港鐵站呆等數小時。我們不用爭拗工資要到一個怎樣的水平,才足夠應付生活。

相關文章:【五一勞動節】日做15小時 清潔工心願是睡一場好覺【五一勞動節】工會力量衰落? 海麗罷工舵手:動員參加工運很難

上文節錄自第160期《香港01》周報(2019年4月29日)《他們的勞動節 也是你我的勞動節嗎?》。

更多《香港01》周報勞工權益相關文章:【外判制度】政府服務價低者得 變相帶頭剝削 改革須杜絕不義【外判制度】最低工資月薪少過綜援 多勞少得談何保障生活?【工運領袖.專訪】梁籌庭半生勞碌為工人:勞工權利是爭取才有【外判清潔工】承辦商懶理扣分制 勞工權益如何保障?

更多周報文章︰【01周報專頁】《香港01》周報於各大書報攤、OK便利店及Vango便利店有售。你亦可按此訂閱周報,閱讀更多深度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