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劇場.二】曉角尋道求變 推手用汗水撐起劇場(下)

撰文:伍麗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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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匱乏的環境打逆境波,以想像力模擬世界的模樣,是澳門中生代戲劇人的共同回憶。1998年亞洲金融風暴,曉角偶然在漁翁街一帶的工廈群以四十多萬買下了2,400呎單位,至今仍是澳門唯一一個擁有自置物業的劇團。這個空間被改建成60個座位的黑盒劇場,在很長時間成為澳門劇場人的排練及演出場地。「回頭再看,個個都話我們叻,但我們不夠洞察先機,不然我們買三四五六層。」曉角藝術總監許國權(大鳥)指,當年很多女團員反對買物業,因為正值金融風暴,政局不穩定,治安差,常常有殺人事件,工廈十室九空,附近人迹罕至,女團員每次來排練都很怕,男生要落樓接她們上來。那一年是黑幫與賭場爭權的最後時刻,有人跑去爆車,有人被開槍殺死,黑幫毆鬥,街上百人開拖,治安差到被旅遊雜誌評為「西西里島」,有國家出旅遊警示。「我有朋友住在氹仔,有人死在街上,他早上行過沒有理會,那人就在街上躺了半天。」生活如斯荒誕,誰也沒有想過十多年後,工廈爆滿,租金瘋狂飆升。此為「澳門劇場」系列之二。

承接上文:【澳門劇場.一】曉角尋道求變 推手用汗水撐起劇場(上)

1998年,曉角買下工廈裡的一個單位,改建成黑盒劇場。(歐嘉樂攝)

「因為這個物業,我們得以活躍下去。」大鳥如此形容。同期或較晚出現的劇團,都面對着「土地問題」,工作室大多設在工廈裏,承受租金壓力,譬如石頭公社、小城實驗劇團、夢劇社等。有些選擇留駐地舖,堅持走入社區,像零距離合作社;亦有進駐商廈的,如洪振宇的TDSM(澳門舞者工作室)。

因為擁有物業,曉角一直被視為澳門最有資本的劇團,大鳥更覺得要肩負起使命。「這個地方(曉角實驗室)不只是自己使用,好多人沒有地方做戲便會來這裏。有些題材很敏感的戲,很難找地方演出,我們也讓他們來這裏做。」除了空間上的支援,他在想法上也走得較前,譬如做保留劇目、長壽劇目、三年計劃,尤其是後兩者,他一直希望可做得更好。

「澳門的劇團演出通常都只有兩三場,但演員往往做到第三四場才開始進入狀態,感受到與觀眾的關係。我們想既然有個小劇場,能否在不靠政府的情況下做一些事呢。後來發現不可行,60個觀眾太少了,我們開一個show,一百多元一張票,連搭台、佈景、燈光,前後要八九個人,票房收入只有七千多元,每人分得幾百蚊,還未計前期設計、導演、劇本費用,埋唔到數。」

有點可惜了,澳門其實很有潛質做很悠閒很long run的事。不像香港,睇戲睇劇要從長計議,我住元朗你住灣仔,去哪裏睇,睇完幾點,全都要計劃。在澳門,五點半收工,騎電單車十分鐘便到劇場,吃飽飯慢慢睇,睇完九點半,還可以食完糖水才返家,回到家不過十點半,「很有歐洲小鎮的感覺。」

許國權說,澳門有潛力做長籌劇目,但受限於票價與觀眾人數,很難埋數。(歐嘉樂攝)
我覺得這好像是一個尋道的方法,每個人都有自己明白生命的方法,可能你炒金炒股票好叻,這是你尋求人生之道的方法,而劇場便是我的方法。
許國權

在戲劇裏尋人生之道

大鳥中學時讀男校,對戲劇零興趣,直到校慶要搞演出,才第一次接觸戲劇。同學都跑去玩rock band,他卻要演聖經故事《浪子回頭》,台下一片噓聲。他記得當日上台,因為沒錢安裝無線咪,他們錄下台詞,計好步數,邊演邊咪嘴。演出後,老師、神父讚他有天份,叫他朝這個方向發展。一個肥仔,成績不好,又被霸凌,當下有點飄飄然。

後來升學、出來做着無關表演的工作,有天他想起老師這番話,偶然看到曉角招募演員,順勢加入,二十多年前開始接手做劇團總監,兼顧創作與行政工作。以為做總監很威,大鳥卻說我想太多,「沒有人肯做,因為責任很大,大家入劇團都想做戲,行政這些沒有人想做。」

多年來在業餘劇團做着義務工作,他最開心便是作品出來的一刻,「好似生仔一樣,你初時覺得唔得,但慢慢地,它會變成一個很實在的東西。」他說,劇場有一種神聖的力量,可以給人方向,去看其生命。「我以前參加劇社的時候,戲劇就是play,好好玩。做了好多年之後,我覺得這好像是一個尋道的方法,每個人都有自己明白生命的方法,可能你炒金炒股票好叻,這是你尋求人生之道的方法,而劇場便是我的方法。」坐在自家小劇場的座位上,他緩緩道。

大鳥有一隻眼睛的眼皮總是垂下來,已經好幾年了,他說是過度疲勞的後遺症。「其實還是看得到的。」他戲謔地說。年少時的肥仔沒有變,依然開朗,因為真心喜歡,從不計較什麼。「在澳門做劇場很困難。劇團有高潮也有低潮,沒有倒下,與我們的會員大會、監事會有關。每到選舉,我們甚至以掛號信將選票寄到會員家中。」

旁邊的監製聽他說得沾沾自喜,忍不住翻起白眼來,「你真的很無聊。」

擔任曉角的義務藝術總監二十多年,這裡盛載着滿滿的回憶與得着。(歐嘉樂攝)

但開朗的人也曾傷心過。「九七前後有一段時間劇團很低迷,有個資深演員跟我說,他很後悔。他一直排戲,沒有去進修,然後身邊的朋友都讀大學、讀電腦,他覺得他因為劇場錯失了很多機會,他不想再做下去。我很傷心的是,在劇場裏你會得到很多,不單純是表演,有很多東西存在於生命中,但最後你以讀電腦為藉口,後悔做這件事。」

那個說着後悔的人不知道如今有沒有過得更好,但眼前這個壯實的漢子,確實相信戲劇,也用汗水撐起了澳門劇場。

近年許多澳門年輕人到台灣讀書,他們回來後為澳門劇場帶來一些變化,詳情請看:【澳門劇場.三】台灣學成歸來 他們盼改變業界生態

上文節錄自第171期《香港01》周報(2019年7月15日)《澳門劇場:伺機蛻變》專題報道中的《推手尋道求變 用汗水撐起劇場》。相關文章:【澳門劇場.四】為了推廣現當代舞蹈 他開了一間街舞教室【澳門劇場.五】關心弱勢權利 石頭公社在狹獈中找空間【澳門劇場.六】從校園走出來 他們繼續講澳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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