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陳綺貞出道至今最介懷的事:當時台灣歌迷跟媒體很不喜歡

撰文:黃浩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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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綺貞,大眾眼中的文青女神,樂迷心目中的療癒者,仙氣、空靈這些形容詞都跟她劃上等號。在台上背著結他閉著眼,專注地自彈自唱,是大家聽到「陳綺貞」三個字第一時間聯想到的畫面。簡單來說,傳媒幫她塑造出一個「不吃人間煙火」的形象,存在著莫名的距離感。豈料訪問前閒聊時的一句:「彈吉(結)他不是最好沒關係,最好看比較重要!」逗得陳綺貞非常開心,她就是這樣可愛的一個女生,一個溫暖親切的「人」。
攝影:葉志明

出道二十年最後悔的事?  女神給你意想不到的答案

陳綺貞去年推出了新專輯《沙發海》,現正忙於《漫漫長夜》巡迴演唱會,為出道二十年作一個小總結。十月底將會是《漫漫長夜》巡演香港站,樂迷苦等5年終於有機會再嚐「陳氏音樂治療 」,在壓迫的生活中找喘息空間。回顧出道至今這段歲月裏,應該總有些遺憾想彌補,記者本以為會聽到「哪首歌可以編得更好」之類的事情,但陳綺貞卻靦腆的說:「那時候剪了一個蘑菇頭嘛,我超後悔的!因為……剪壞了……」她指的是第二張專輯《還是會寂寞》的封套造型。「後來有朋友說,香港歌迷超喜歡那個造型,但我印象中台灣的歌迷跟媒體都很不喜歡,有人會說『是誰?是誰把陳綺貞的頭髮剪掉?』」

怎會想到一個髮型竟是女神多年來介懷至今的事,正當記者思考要如何招架之際,她靜了半許,然後說:「小時候沒有那麼圓滑、世故,印象很深有一次做訪問……」她分享了一個初出道接受外語傳媒訪問的經歷,當時記者帶同翻譯員,而整個過程她只盯著翻譯,忽略了在場記者的感受。「……可能那個記者會覺得不受尊重,被忽略。年青時只專注在工作,很多待人處事的小細節,別人的心情沒有照顧到;現在就會覺得,如果時光可以倒退的話,我都希望每一個跟我合作都會覺得很圓滿,很開心。」

「工作不只是工作,我有能力的話,也想讓大家開心,照顧大家的情緒。」話才說完,身旁的工作人員就說 : 「她做的蛋糕很好吃!」能嚐到陳綺貞手藝是多令人羨慕的事,與此同時,從這個細節可以感受到,她確實是個有溫度的人。

(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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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也有拖延症?   從出碟節奏看人生觀

相隔5年才推出新專輯《沙發海》,背後是有甚麼特殊原因嗎?還是因為陳綺貞有拖延症?記者不諱言問了。她笑笑說:「好了,我承認我有拖延症了!但是我都不覺得甚麼3、4、5年有很久。」對樂迷來說,當然希望偶像不斷有新作品,一個月一首歌也不過份,但對創作人來說,發表作品的速度、數量背後也有一套哲學。陳綺貞說:「你這一生以創作者的身份,出幾張唱片,本來就沒有人可以規範你。假設我要唱到80歲,那我兩年就要發一張唱片,怎麼有可能呢?我不可能像擠牛奶的方式去想作品這件事。」

從剛出道時,她已經在思考這個問題:「一開始的合約本來說一年要發一張唱片,我就想說『怎麼可能?』我一年也寫不了兩首歌,怎麼可能一年發一張唱片,這個合約簽下去我一定賠死了!」然後她想到她喜歡的樂隊,The Beatles、Queen、Sting等等,也不是每年發片,甚至一生推出的專輯也不過10張,但作品數量並沒有影響他們的經典地位。

「對我來講,發片的時間和頻率好像不是最重要的。反而是,你這一生怎樣鋪排你自己,對我來講比較重要。」

新專輯風格故意「走偏」?  隨遇而安享受樂手之間的化學作用

第一次完整地聽《沙發海》的時候,感覺「很不陳綺貞」,因為當中滲入一些另類搖滾的作品,有些重型、黑暗的感覺是以往沒有的,她是故意要刺激樂迷嗎?「我沒有辦法說,唱片的風格是不是真的能如我所想,有的時候是化學作用。當製作人編曲時,或者樂手給你超越你所想的好的話,你不能因為『我本來要這個』,然後無視『這個東西這麼美好』。然後只要我要的,我會被那個新的火花吸引,唱片才會這樣好玩。」她又分享,大家聽新專輯時可以想像,所有歌的原形只得一把吉他作伴奏,每首作品的變化都是超乎她預期。

當中《在台北某個地方》是記者覺得很玩味的作品,因為歌曲九成時間都「很陳綺貞」,唯獨間奏的弦樂部份「劇變」,突然變得天昏地暗,像是一個逐步崩塌的畫面,原來這個片段背後也有故事。她雀躍說:「那首歌一開始只有一個鋼琴,我彈了一個一直往下半音的東西。然後我給我的偶像洪敬堯老師,他是很資深的大師級的長輩。他說『我覺得你間奏很有創意,我很喜歡。』我非常開心,因為被你的偶像稱讚,一個你也很認真做段落,被他認可。他疊加上去的弦樂也真的很精彩!」陳綺貞流露出小粉絲的表情,可想而知她有多興奮。這也是樂手之間互動,有被保留成作品的例子。對陳綺貞來說,每張專輯,每首作品都要有這樣的東西,更勝於將一年、兩年所寫的歌全都發行。

(資料圖片)

詞大於曲現象影響創作?  「詞跟曲分開想是有問題的」

「詞大於曲」的現象在華語音樂圈發生了很久,尤其在廣東樂壇亦經常被人詬病。但現實是有音樂背景的聽眾不是主流,理解文字比理解編曲相對容易,所以這「詞大於曲」很難避免。身為創作人,陳綺貞對這現象有自己的見解:「其實對我來說,詞跟曲分開想是有問題的。因為其實詞就是音樂,每一個字都有音。當我們眼睛看歌詞的時候,會誤以為歌詞跟曲是分開的,但其實我們在聽歌的時候,有時候同一個曲子你放了不同的歌詞,就會覺得變難聽了。不是詞寫得不好,對我而言,有的時候因為那個詞的音,跟那個曲子的音沒有很有默契的合在一起。所以,我現在都會把詞跟曲是想成是同一樣事情。」

她又舉了一個例子,即使有些人不懂音樂,仍然能夠寫歌,因為他們聽到那個文字裏面的音樂 ;或者在沒有文字的音樂中,可以連接到文字,跟著旋律哼唱,馬上就知道哪個音的字可以放進去。其實音樂不是甚麼駭人的事,將它拒諸於門外的,有時不是音樂本身的難度,而是聽眾自己。

同時,編曲也是重要一環,因為它是一個背景烘托著旋律、歌詞,衍生出所謂的「畫面感」。陳綺貞提供了一個角度,讓我們理解編曲這回事:「編曲一個很重要的支撐,當調整了速度,或是用不同的樂器,你就會被那個東西暗示。比如你聽到木吉他,你就會被暗示它是民謠,比較人文;電結他就會自然想到頹廢或搖滾,那個東西的暗示的本身,會協助你去理解這首歌在說甚麼。」

「其實對我來說,詞跟曲分開想是有問題的。因為其實詞就是音樂,每一個字都有音。」對音樂的理解人人不同,但有時候把音樂想得太複雜是聽眾自己。(葉志明攝)

「彈吉他不是最好沒關係,最好看比較重要!」

結他跟陳綺貞好像是渾然天成的一對,尤其那把日落色的Gibson Hummingbird就是她的標誌,在聊結他的時候,跑出一句:「彈吉他不是最好沒關係,最好看比較重要!」讓她非常開心。陳綺貞形容自己不是「手指型」結他手,而是「概念型」,因為樂器與她的想法,以及出來的作品已經連成一線,可以說是「心中有劍」的境界。她說:「我在寫歌的時候,只用一把吉他的時候,我都是在想,我彈的那個吉他是甚麼劍?我在打造一把劍的原形,讓聽到的人去感受或使用。比如說,《華生》是木劍、《傷害》是鐵劍、小品歌曲是玻璃雕花很精緻的劍。我喜歡創造一個空間,讓音樂人來決定跟我合作以後,將歌曲變成一種怎樣揮舞好看,或是有穿透人心的功能,或是變成值得欣賞的作品。同時讓每個人都可以帶在身上覺得安心,保護自己的那個『劍』,這個就是我跟吉他的關係。」

(資料圖片)

療癒者的脆弱  有時候必須要孤獨地面對自己的問題

俗語說「能醫不自醫」,陳綺貞的歌療癒過無數樂迷,但她會不會也有一些脆弱自己處理不來?「常常呀!我覺得我每天都超脆弱呀!快點來療癒我吧你們!哈哈!」上一秒她還在笑著說,下一秒她突然沉下來。

訪問前一天,陳爸爸突然急診進醫院,讓她有些感悟,關於脆弱,有時必須要獨自面對。「那時候我突然想到,人生就是必須要經歷一些事……」醫院塞滿人,病人、醫生也很辛苦,有時候我們每天在乎的人好好的,突然變得連走出這個門都很辛苦的時候,確實百感交雜。「……好像又突然歸零了,又從一個歸零的角度看失去或獲得的東西;那種脆弱,我覺得自己必須要孤獨地面對自己的問題。當每個人都一樣的時候,你就不太能夠要求別人去替你分擔,因為別人也有他的痛苦,也有跟你一樣的問題。還是必須要自己照顧自己,自己找到方法渡過每一次低潮的時候,同時感謝那些願意陪你一起渡過的人。」

療癒者也有自己的脆弱, 有時候必須要孤獨地面對自己的問題。各人也有各自的問題要處理,所以要學懂感謝在身邊陪伴自己渡過的人。(葉志明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