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拉出櫃媽媽未接納 性小眾嘆香港性別教育落後:幾時可向前行

撰文:江麗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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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1991年通過同性性行為非刑事化的草案至今超過30年,香港性小眾社群是已感受到包容還是仍被忽視、甚至針對?作為過來人,看著性小眾平權路還須不容易地一吋一吋地開闢,80後的性小眾友善組織Pride Lab創作總監陳驚稱,性小眾很多時都希望得到家人接納,但事實上並非每個家庭都做得到。

陳驚回想即使在中學時爸爸主動拉他「出櫃」,支持他「做自己」,但後來跟媽媽爭執時,她仍一氣之下說:「其他人就正常,你就唔正常,其他人會結婚,你點可以結婚。」陳驚當下激動得奪門而出在屋外徘徊半晚才冷靜下來。

父母不同的反應,令陳驚更加明白凡事不是必然,性小眾想向家人出櫃,要抱著最好的希望,同時做最壞的準備。如今,社會大環境彷彿變得開明,但落到學校或家庭,可能又是另一個故事,陳驚慨嘆香港性別教育落後,如何處理親密關係的教育等都甚少在學校講授:「點解你唔可以喺學校變成必教呢?呢個已經講咗好多年⋯⋯我唔知道香港幾時先至可以向前行出呢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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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驚是80後,他自言在成長的年代,沒有性小眾會公開說話,連「同性戀」這個字詞都是到中學才認識。性別多元,更加是往後多年才認識的事。陳驚出生時是女性,因為自小喜歡女生,一直以為自己是同志,直至幾年前才釐清自己是gender X(非二元性別)。

非二元性別 曾以為「女仔鍾意女仔係唔啱」 陳驚:一世只可暗戀

在那段只知道自己喜歡女生的時間,他在小學喜歡過一位女同學,眼見同班另一位男同學展開「瘋狂追求攻勢」,不時送禮物,陳驚說:「我唔可以做任何嘢,因為我知道女仔鍾意女仔係唔啱嘅,所以我連送一份聖誕禮物畀佢都唔可以。」

回想起當時他看過的書、電影及電視,大多都是「一男一女,一個家庭,要結婚」,即使有極少數電影有「女女」或「男男」的情節,去到最後彷彿只有「悲劇收場」或角色「拗直」跟異性結婚兩種結局,「你就會覺得原來係無呢回事(同性戀),會覺得呢樣嘢唔應該同人講。」

陳驚提到,在他成長的年代,沒有性小眾會公開說話,連「同性戀」這個字眼都是到中學才認識。(廖雁雄攝)

同學拍拖記大過 互生情愫亦要當秘密

「我覺得就係好灰,即係好灰心,鍾意一個人只可以暗戀。我當時覺得我呢一世都會係咁樣。」直至小學畢業,陳驚都無透露過自己的想法及心意。直至中學升上女校,知道有師姐跟同級同學拍拖,令他「好灰」的世界有所改變:「原來女仔同女仔可以一齊,可以戀愛。」

不過,後來又發生另一件事令他有其他想法。中二那年,與陳驚同級的兩位同學放學後在校外拍拖被老師撞見,老師在翌日的早會上,公布那兩位同學要記大過,「個『罪名』就係校外行為不檢。」他驚覺,即使同學間可以互生情愫,可以拍拖,仍然是不可以被人知道。

青春期由爸爸拉出櫃 學校不接納有爸爸做「安全網」

陳驚提到,自己從中學開始已經是「男仔頭」,其他人都理所當然地覺得他喜歡女生,不過他從未想過要出櫃,「但我喺青春期畀人拉出櫃,咁就係我爸爸。」爸爸有一日突如其來問陳驚是否喜歡女生,他坦言當時不敢承認,無回應爸爸的提問,但是爸爸接著就說:「唔緊要喇,你第時真係拍拖,你就帶個女仔返嚟喇。」感受到爸爸的接納,他才敢回答「好啊。」

嗰時就覺得原來屋企人係會接受㗎喎,原來都唔係好似想像中咁可怕⋯⋯我諗爸爸拉我出櫃令我好慶幸我有一個安全網,即使我另一方面知道學校係唔okay同性戀,但係我有我屋企接納我。
陳驚
陳驚跟爸爸在2017年一同參加「國際不再恐同日」活動。(受訪者提供)

媽媽未完全接納:「其他人就正常,你就唔係正常」

陳驚指爸爸的接納於他而言如同「安全網」,令他知道即使外界未必接受,仍有家人接納及支持,爸爸更為他承受了媽媽的情緒。2017年,陳驚跟爸爸一同參加「國際不再恐同日」活動,在那時他才知道原來媽媽一直很反對、很擔心,怕他不會結婚、不會有下一代。

他形容媽媽是比較傳統的人,認定結婚生子是女人該做的事,在媽媽成長的年代,同性戀更是「罪行」,所以他理解媽媽的不接納。但後來媽媽都見過他兩任伴侶,看似可以相處,直到有一次,他跟媽媽發生爭執,兩人愈吵愈烈,媽媽講了一句:「其他人就正常,你就唔係正常,其他人會結婚,你點可以結婚。」

他當下才意識到,媽媽心底仍然是未能接受,「(聽到)嗰一刻我都係好大打擊,我嗰刻都覺得好傷心。」陳驚奪門而出,在屋外徘徊半晚才冷靜下來。

嗰句嘢對我真係好傷心,因為嚟自我好愛嘅人,我其實都覺得我媽媽好愛我,我唔知點解嗰句說話就係咁樣出咗嚟。
陳驚
陳驚坦言曾有一絲考慮過自己能否迎合大眾「正常人」的標準。(廖雁雄攝)

陳驚:如果我係異性戀 應該少好多掙扎

回想這場爭執,陳驚說最傷心的是媽媽寧願他不開心,都想他做一個「正常人」,他坦言做了30多年人,不是未曾想這個問題,亦曾認真考慮過能否改變自己,迎合大眾標準:「我有諗過如果我係異性戀嘅話,我應該會少好多掙扎,少好多收埋自己⋯⋯我都有諗過如果我可以輕鬆啲就好喇,但係無辦法,呢啲嘢唔係迫出嚟。」

到後來我又拍拖,佢(媽媽)都有同我講「你帶佢上嚟,無問題㗎,我okay」⋯⋯我慶幸我哋經過嗰日嘅對話之後,佢都話比我聽佢有轉變,佢都願意為我踏出一步,縱使喺佢心目中,其實都唔係佢好支持嘅嘢,但係佢至少無再講過同樣傷害我嘅說話。
陳驚

雖然媽媽未完全接受,但是陳驚說媽媽都因為這次爭執有所轉變,「最緊要係佢知道我錫佢,佢都錫我,大家就搵一個唔好傷害大家嘅方式相處。」經歷父母不同的反應,他亦明白到「所有嘢唔係必然」,性小眾向家人出櫃,不一定會獲得接納及支持。

出櫃抱最好希望 亦做最壞打算

「我哋都希望我哋無論係點樣,我鍾意同性戀又好,我係跨性別又好,爸爸媽媽都會接受我。但事實上,有太多例子話畀我聽唔係囉。」自2013年與朋友成立Pride Lab,陳驚接觸到很多不同的性小眾,聽過些出櫃後遭受家暴的故事,雖然今日的社會看似較以往開明,一則關於性小眾的報道,留言不再是一面倒的咒罵,但是當性小眾想向家人出櫃,故事又未必一樣。

如同Pride Lab製作的出櫃資訊,出櫃前亦要為壞的結果做準備,譬如遭遇暴力如何應對、被趕出門有沒有地方容身等,都要先做萬全準備。陳驚說:「我哋係想用最壞嘅打算,但係都有最好嘅希望,咁樣去提醒同志朋友。」

我諗每一個同志都好希望佢嘅屋企人接納自己⋯⋯你會好希望你親密嘅人、最親嘅人支持自己、愛自己,無論自己係點樣都喺自己身邊,呢個係(性小眾)好多時候嘅願望嚟。
陳驚

學校少講情感教育 陳驚:點解唔可以喺學校變成必教呢?

陳驚最後提到,香港的性別教育落後,基於校本原則,學校不一定要與學生談及性/別或性別多元的議題,以至情感教育、如何處理親密關係的教育等都甚少在學校講授。「但呢樣嘢係每個人都必經,尤其是青春期,尤其是年輕人⋯⋯點解你唔可以喺學校變成必教呢?呢個已經講咗好多年⋯⋯我唔知道香港幾時先至可以向前行出呢一步。」

陳驚希望香港有全面的性別教育,但不知香港何時才能向前行出這一步。(廖雁雄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