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誠談女媧.來稿】林鄭月娥可「補天」?女媧背後的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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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李嘉誠在特首選舉投票前夕說希望新特首可像「女媧補天」以來,「女媧」成為了熱話,雖然各個光譜對此皆有析述解讀,但看起來不免不得要領——問題是中國人眼中的「女媧補天」,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伏羲與女媧。(資料圖片)

文:易如之

陳凱文〈女媧補天,同共工無關?〉提到,「女媧補天」原本與「共工觸山」無涉,只是「後人往往會杜撰一些新的故事情節」,變為現在的「煉石補天」神話。雖然根據古籍確是如此,但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上世紀聞一多早已於〈伏羲考〉指出,作為洪水象徵的共工與作為人類始祖的女媧,在傳說本源上是有所連繫的,很難簡單理解為後人妄加。不過這並非本文重點,我想指出的是,女媧究竟承載着什麼意義?

現存最早能完整看到女媧故事的,是唐代的《三皇本紀》。但值得留意的,是《三皇本紀》把女媧當成伏羲(庖犧)一族的接班人,成為一時間掌管宇宙的最高女神,並收拾共工與另一神(有祝融、神農、高辛、顓頊等說法)鬥爭後的爛攤子,當中其實甚有文章——在遠古的傳說中,女媧並非單獨存在的女神,更不是伏羲的接班人,而是與伏羲緊緊扣連的神話人物。
 
聞一多〈伏羲考〉指出,從人類學對鄰近民族的傳說考證中,可得知伏羲與女媧的原始故事是「兄妹配偶」,而且不少留傳下來的畫像具有與文獻記述相同的人首蛇(龍)身的特徵,更有交尾情景,這牽涉到華夏與周邊種族以龍圖騰主導的問題,在此不贅;而他們的故事母題,則是神明(雷神=共工)施放洪水淹沒大地後二人得救最終結為夫婦,成為人類的始祖。不過伏羲、女媧的並列結構,隨着後來盤古傳說抬頭、伏羲地位低落而瓦解,變成女媧一神獨大——雖然學者皆認為盤古其實就是庖犧的音轉。盤古(伏羲)與女媧的拆開,就是《三皇本紀》所描述的神話情况。
 
女媧變成一時間的單一主宰女神,看似地位高了,實則正好相反:女媧「獨攬」作為人類始祖的任務,卻被盤古佔去創造世界的角色,失去了「世界本源」的意義,象徵着社會由母系到父系的演化。如果再把女媧「摶土造人」及補天(執爛攤子)的故事併合來看,更能看到女媧傳說在傳承過程中被賦予了很強的「母性」標籤,而與遠古傳說中的圖騰始祖神有着頗大差距。
 
這個方向其實廣泛存在於東方神話體系之中。日本《古事記》中的創世神是男神伊邪那歧與女神伊邪那美,但當伊邪那美進入黃泉後,就由伊邪那歧「獨攬」了創世角色而生了神界管理者、皇室祖神天照大神,亦即天照大神是被剝奪了創造能力的「母性」角色(也有論者認為天照大神在《古事記》之前是男性太陽神的形象,為免離題在此不贅);朝鮮半島《三國遺事》中的創世一族譜系桓因、桓雄、檀君都是雄性形象,而民間傳說裏的女神則被強調生育能力,如檀君之母是由熊變成人,本身就具有熊圖騰的祖先神意味;朱蒙之母柳花因日光感孕,亦兼具太陽神的意味。
 
如果從這個方向看待男神與女神的關係,女媧的意義就完全不同。作為少數處於頂級位置的女神,女媧不像本屬「異生物」的西王母那樣具有權威,而是始終以百姓熟悉的「母性」形象登場,因而她在神話中的角色,就是負責寬容地保護天地,作為男神們的「母親」而存在,「女媧補天」就是這個意義上的象徵故事。相似地,天照大神在面對弟弟須佐之男到處搗亂時也是一味寬容,直至須佐之男的過度惡作劇下忍無可忍地躲在天岩屋戶,但最終解決危機的最關鍵角色,還是跳裸舞的女神天鈿女命。收拾男神的爛攤子,彷彿是女神的宿命。

事實上在東方神話體系中,女妖雖然不少,女神比之男神卻絕少擔當負面角色。以此來思考李嘉誠的「女媧論」,意義大抵如此:之所以他的「女媧論」注腳是「與港人關係」和「與中央關係」之中應以中央為先,是因為女媧經過歷史洗禮後,從母權體系變成父權本位下替男神「擦屁股」的產物,背後是傳統的父權構造。那麼要林鄭月娥「補天」,其實就是期望她在包容「男神」的狀態下,收拾「男神」留下的爛攤子——沒錯,當任性的「男神」再暴走,她還是只能聽之任之,留下來收拾殘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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