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侍女的故事》 看基督教右派與特朗普的美國

撰文:毛詠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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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暢銷小說《侍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以極端基督教政權作背景,宗教色彩濃厚。作者Margaret Atwood在近期一次專訪中被問及,小說何以在今時今日的美國引起莫大共鳴?她認為其中一個原因是美國的宗教右派(Religious Right,又稱基督教右派)的影響並未消退。

葛培理(右)與艾森豪威爾關係友好,成功遊說對方舉辦「全國禱告早餐會」。(Getty Images)

宗教右派對美國政治的影響可追溯至1940年代。已故著名福音派佈道家葛培理(Billy Graham)更是美國保守政治的一大推手。葛培理與多位歷任總統關係密切,其中成功說服艾森豪威爾每年在白宮舉行全國禱告早餐會,傳統流傳至今。艾森豪威爾任內,國會通過「效忠宣誓」加入「上帝之下」(under God),以及在紙幣上加上「我們信仰上帝」(In God We Trust)等字眼。

Atwood於1984年撰寫《侍女的故事》之時,美國的宗教右派正在崛起,福音教派牧師法威爾(Jerry Falwell)在1971年創立政治遊說團體「道德多數派」(Moral Majority),在1970年代後期至1980年代助保守基督教派建立巨大的政治影響力,包括推動反性小眾權益、反墮胎、反男女平權修正案,以至提倡校園加入禱告環節及給學生灌輸「傳統」的家庭觀念等。

法威爾(左)創立「道德多數派」左右美國政壇,他跟列根關係密切。(Getty Images)

推動多孩家庭 奉行原教旨主義

對於部分美國人來說,《侍女的故事》的宗教情節或者並非如此陌生。美國國內仍有一些極端保守的基督教社區,主張女性為家庭生育的「女德教」(Quiverfull movement)確實存在。這些多子家庭的妻子都不避孕,為丈夫生愈多孩子愈好,有些更會讓孩子在家自學。在多孩家庭長大的Haettinger(筆名)形容,《侍女的故事》猶如她過去的寫照,她與八名弟妹都沒到學校接受正規教育,從小被教育成為幫手(helpmeet),除了上教會,終日就是打理家務及照顧弟妹。

在我13歲生日前,母親誕了雙胞胎,半夜起來負責餵奶的是我,不是我爸。星期日晚大家太忙碌,我便挑起家裏所有洗熨工作。有大約十年,晚餐洗碗碟都由我包辦。
Haettinger

Haettinger解釋,quiverfull一詞意指充滿箭的箭筒,源於聖經《詩篇》,寓意男性擁有眾多孩子宣揚信仰;helpmeet一詞則指那些受過訓練來滿足及協助丈夫的妻子。Handmaid(侍女)一詞本身也是源自路加福音,當天使告訴童貞瑪利亞將懷上救世主耶穌,瑪利亞回答說:「我是主的侍女,願你的話成就在我身上。」(I am the lord's handmaid, let it be unto me as you say.)

美國一些信奉基督教的「多子家庭」可育有十幾名孩子。(美聯社)

事實上,美國福音派在過去十多年有式微之兆,不論是南部的浸信會(Baptist Church)抑或上帝會(Assemblies of God),上教會的人愈來愈少,年輕信徒捐獻的比例亦趨少。在基督教內部,美國基督徒主流派系「福音派」(Evangelicals)和主張按文本字面含義理解聖經的原教旨主義的「基要派」(Fundamentalists),對於同性戀、墮胎等議題,包容程度亦見迥異,基要派比福音派更保守。

自由主義之下,同性戀及性小眾權益開始成為美國主流價值,衝擊着這批保守派基督徒,致使其部分人士轉向世俗融合,但也有福音派群體向右翼靠攏,變得更加保守。而宗教右派、極端保守派基督徒在美國主流社會早已帶着負面標籤。2007年,美國猶太人及社區研究所訪問了1,300名大學教授,當中3%表示對猶太人「感覺不好」,22%表示對穆斯林「感覺不好」,對福音派教徒「感覺不好」的則達53%。葛培理等主張包容及世俗融合的福音派領袖,正努力在國家層面團結信眾及捍衛教派形象。

小法威爾支持特朗普選總統,後者當選後也「回禮」委以重任。(VCG)

當然,「女德教」或多孩家庭這種極右基督教運動是極小眾,「道德多數派」則是一個熱中在全國範圍傳播其文化和政治主張的基督教運動。「道德多數派」雖然在1989年已瓦解,但其對美國政治,乃至特朗普政府的影響力猶在,法威爾的兒子小法威爾(Jerry Falwell Jr.)更獲特朗普提名領導白宮的教育改革專責小組,身兼基督教自由大學(Liberty University)校長的小法威爾,早前因禁止校報刊登批評特朗普的文章受到抨擊。

由列根到特朗普  為共和黨造王

由此可見,白人福音派信徒固有的政治力量未有消退,對選舉仍然舉足輕重。在美國東南部的「聖經帶」(Bible Belt),保守的福音派教徒是共和黨票倉,特朗普於2016年總統大選,除了在「鐵鏽帶」(Rust Belt)報捷,「聖經帶」州份同樣大勝希拉里,因爲他獲葛培理支持,奪得81%福音派選票,比列根那時還要高。

不少人抱着疑問:特朗普作為地產富豪,桃色緋聞多多,何以深得保守派信徒支持呢?美國新佛羅里達學院宗教及人文系副教授Manuel Lopez對《香港01》表示,美國社會兩極化的狀況在前年大選中已清楚呈現,美國人不大關心特朗普與希拉里兩位候選人一旦上台後會推行什麼政策,而是投「自己人」。「當特朗普成為候選人後,即使他調戲女性、涉嫌性騷擾、從商記錄不良,(選民)卻也只是二取其一,對於大多數宗教右派人士而言,特朗普會站在他們那方,為其爭取權益;但希拉里卻會摧毁宗教右派數十年建立的一切。」

Manuel Lopez認為彭斯才是右派福音教徒的理想總統人選。(受訪者提供)

在列根與小布殊年代,宗教右派對政治的重大影響可反映在選情及多項政策上。前者在競選時向保守派作出眾多承諾,包括反墮胎、支持在公立學校設立祈禱環節;至2004年大選,競逐連任的小布殊雖然因伊拉克戰爭大失民望,但仍有七成八福音派選民投他一票,為共和黨守住白宮寶座。

Lopez認為,目前宗教右派的影響力說不上是比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強,然而特朗普的共和黨政府掌控了白宮、參眾兩院以及多數州政府(33/50),意味宗教右派能推動多項議題。「美國的民主是透過一次又一次在不同階層的選舉,好不容易建構出來的,宗教右派理解發聲的力量,於是在上次大選支持一個他們不認為是完美的候選人,相反,自由派卻為希拉里的品行爭吵不斷,最終導致民主黨選舉失利。」 Lopez分析道。

相比特朗普,彭斯更獲美國的保守派基督徒認可。(VCG)

彭斯的意識形態更保守

有分析認為,特朗普不會令美國「淪為」《侍女》書中宗教極權的基列國,反觀其副手彭斯的意識形態更具宗教保守色彩,從他在出任印第安納州州長的政治往績看—包括反同性婚姻、反墮胎、反移民等政策,相比起特朗普,彭斯才是保守派基督徒心目中的總統人選。

Lopez認為,宗教右派給了特朗普一些口號,例如墮胎權、移民問題、民族主義、種族及性別議題等來凝聚美國的保守派力量。「我認為,彭斯真正地信奉那些理念,亦是政府裏宗教右派的主要推動力,特朗普只是藉着這股力量來入主白宮。」

他指,特朗普為了箍緊這批宗教派票源,願意給他們想要的,例如選擇一個會推翻婦女墮胎法案—「羅訴韋德案」(Roe v. Wade)的最高法院、在美墨邊境建圍牆等來換取執政權。「對於彭斯,我認為這是經過算計的交易:特朗普不是右派福音教徒的理想候選人,但他是唯一一位會給予他們想要的,這看來是值得做的交易。」

特朗普並無意識形態可言,他今天說一樣,明天又說別樣,他只忠於自己一個。相對地,彭斯卻擁抱及代表了宗教右派的理想。
Manuel Lopez

簡介:基要派與福音派美國基督教派系眾多,基要派主張聖經絕對無誤,反對自由主義神學,傾向非常保守,也認為現代基督教的問題是過於自由與隨便。福音派則是自由派與基要派的中間立場,重視聖經權威之餘,也着重學術研究。上世紀五十年代由葛培理領導的福音派運動,主張跟世俗融合,包容及尊重其他宗教,同時在政壇十分活躍,各地教會數十年來也成了共和黨的重要支持力量。

費城的「侍女」高舉橫額要求特朗普及彭斯下台。(Getty Images)

特朗普也有兌現承諾,在去年第65屆全國禱告早餐會上宣布廢除有60年歷史的《詹森修正案》(Johnson Amendment),即是重予教會在政治上的話語權。當時特朗普此舉被美媒批評是「摧毁」政教分離原則。

今年7月,彭斯到訪費城期間遇上「侍女」示威,示威者要求特朗普與彭斯這個「法西斯政府」下台。Lopez認為,彭斯的理念及政策若推行到極致,或會對女權、跨性別人士權益,以至非基督徒的權益,帶來破壞性影響。「特朗普並無意識形態可言,他今天說一樣,明天又說別樣,他只忠於自己一個。相對地,彭斯卻擁抱及代表了宗教右派的理想。」

《詹森修正案》是由美國前總統詹森提出並於1954年推行,法案規定宗教團體可就社會事件作出評論,但不能公開表態支持某特定參選人或參與任何政黨宣傳活動,否則會失去免稅地位,從而達致美國「政教分離」的原則。4月哥斯達黎加的總統選舉,有選民以「侍女」打扮現身票站。

上文節錄自第127期《香港01》周報(2018年9月3日)《美國「宗教右派」如何左右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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