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小人兒「怪癖」惹共鳴 從漫畫窺探芬蘭人「社交恐懼」

撰文:香港01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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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Matti的日常—準備出門了,打開大門之際,忽然聽見鄰居正在大堂,於是馬上輕聲關門;Matti正在趕路,碰巧前面有人施施然行走,他猶豫多時,還是不好意思開口請對方讓路,只好一直緊隨其後,只在心中盼望對方及早發現自己攔路;Matti到達巴士站了,伸手去截車,巴士靠站時才發現自己截錯車,但他還是硬着頭皮上車。Matti是繪本《芬蘭人的噩夢》(Finnish Nightmares)裏的主人翁,整套漫畫都是圍繞着這位內向男生在社交生活面對的重重「挑戰」。該漫畫最初在Facebook上發表,受到不少芬蘭人熱捧,認為說出了他們的心聲;後來漫畫更衝出國際,在英、美、中國等全球多地也不乏粉絲。《芬蘭人的噩夢》的吸引力在哪?到底它折射出的是一種社交恐懼?還是純粹一種嚮往個人空間與自由的精神?《香港01》就此訪問了創作這系列漫畫的平面設計師Karoliina Korhonen。撰文:黃珮瑜(此為《芬蘭人的噩夢》專題報道之一)

「Matti是一位工程師,已婚,育有一個孩子。除此之外,他沒有太多背景故事。」Karoliina接受筆者訪問時,簡略地介紹筆下的人物,並談到Matti名字的由來,「漫畫在網絡上走紅後,網民紛紛問我主角的名字,我才發現自己還未給他起一個名字,於是上網搜尋『芬蘭最常見的名字』,第一位是Kari,但我認為不太適合,反而排在第二位的Matti跟主角的性格倒貼切,於是我便給他起這個名字。」

Karoliina揀選最常見不過的名字,除了要突顯出主人翁是最平凡的芬蘭人外,也是為了讓讀者明白Matti是一個「典型」。「我不會說Matti代表了絕大多數芬蘭人,我認為較準確的說法是他是一個誇大了的刻板定型,齊集了芬蘭人各種各樣的社交『怪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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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Karoliina稱其是「怪癖」也不為過,因為不少人眼中,特別是性格普遍外向的美國人和西班牙人,芬蘭人也許內斂得有點難以想像,甚至連芬蘭人都愛以此自嘲。有一個著名笑話生動描述了這狀況:內向的芬蘭人和別人說話時,總是盯着自己的鞋子;外向的芬蘭人和別人說話時,則會盯着別人的鞋子。說的就是芬蘭全國上下都是「孤獨小人兒」。

內向的芬蘭人和別人說話時,總是盯着自己的鞋子; 外向的芬蘭人和別人說話時,則會盯着別人的鞋子。
──芬蘭式自嘲

個性內向 重視個人空間

想了解他們有多內向,可從公共交通方面窺探一二,例如一群人在巴士站候車,他們不會一個跟一個排隊,而是疏疏落落地站着,即使候車的人再多,每位乘客之間都最少有一米距離。

這個空間概念也可從芬蘭人如何挑選火車座位反映出來。座位是四人對坐式,如果同一組座位已坐了一名乘客,其他人通常不會坐進去;即使要坐,也只會坐在別人的對角位置,因為面對面坐或是並排而坐,對他們來說都太接近了,是冒犯了別人的空間。

所以,當芬蘭人說「車廂滿了」的時候,在我們眼中極可能只是「小貓三四隻」。而大部分情況下,人們都會緊守這個原則,因此在芬蘭,你可能會見到有人傻傻地站在簷篷外淋雨,而不會與別人「同一屋簷下」。

巴士「滿座」了!

至於芬蘭人為何這樣重視個人空間?許多當地人認為這跟人口和氣候有關,正如當地一位博客作者Roni Laukkarinen所言:「在芬蘭,大部分日子都是極冷的黑夜。如果夠幸運的話,一年最少是十個月寒冬,僅有兩個月是夏天。這個國家面積有33.8萬平方公里,每平方公里只有17人。這是為什麼我們都比較內向,因為我們都習慣了孤獨地度過漫長而寒冷的黑夜。」

Karoliina重申,大家從芬蘭人身上看到的根本不是「社交障礙」,而是文化差異;再者芬蘭人刻意與人保持距離,並非出於焦慮,而是顧及別人的感受,尊重別人的空間。「我們經常在想:我會否靠得太近,令別人感到不自在?想跟別人說話,但會否打擾了他?想跟某人打招呼,會否彼此不夠熟絡,令人陷於尷尬?」正如《芬蘭人的噩夢》也這樣介紹主角:「Matti是典型芬蘭人,他喜歡和平、寧靜和擁有自己的一個空間。Matti盡力做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因此,他給予別人適當的空間、對人有禮、省卻一切無謂的閒聊。」

說起閒聊,芬蘭人被外界標籤為「毒」的另一個原因,正是他們也不擅於搭訕和閒聊(small talk)。許多芬蘭人和朋友或同事獨處時,不會刻意找話題,不會談論哪對明星夫婦離婚了、不會分享在YouTube上看到什麼有趣影片,因為對他們來說,沉默是人際互動中的自然節奏,不會把「dead air」當成一回事。

網上流傳的圖片顯示,芬蘭人在巴士站候車的時候站得疏疏落落, 彼此之間相隔距離至少一米,或是尊重他人空間的表現吧?

不會裝熟 相信一諾千金

除此之外,芬蘭人也不會輕易向朋友說出「找天一起去喝咖啡」、「遲些見」、「一陣再聊」這類字句,除非他們真的這樣想,否則不會「口是心非」。因此,別隨便向芬蘭人說「遲些見」,因為他們真的以為你過兩天會來找他們的。「我們說了就是,所以如果你問芬蘭人『你最近好嗎?』他很可能直接答你:『糟糕極了!』」Roni說。

在《芬蘭人的噩夢》中,也有這樣的一幕—有人對Matti說:「碰見你真好!我們找天一起去玩吧!」Matti回應道:「下星期四好嗎?」對方馬上呆住了,反應不來。Karoliina透過自諷芬蘭人「不懂人情世故」,突顯出芬蘭人的「真」,也令人反思我們的人際關係是否都只是流於形式。

正如Roni說,芬蘭人給人的印象冷漠,是因為他們不會裝熟:「許多人說芬蘭人冷漠和沉默寡言,這其實是一個誤解。我們也可以無所不談,但大前提是大家要有一定交情,而這不是一朝一夕就可建立。」

當陌生人望向你,跟着向你微笑的時候。

作風低調 極力隱藏自己

《芬蘭人的噩夢》刻劃了芬蘭人各種腼腆時刻,但這些「噩夢」到底是不是Karoliina自己的噩夢?她回應說大部分情節都是個人經歷,也有一部分是看過網民留言後,把他們所分享的尷尬經歷以漫畫方式呈現出來。「有時候靈感會忽然湧現,我會打開隨身攜帶的畫簿,或者使用程式軟件,把構思畫出來。待回家了,再用電腦把它仔細畫出來。」

Karoliina又舉例說,Matti頭上的芬蘭白底藍十字旗帽子,同樣是取材自現實生活。「那其實是我爸爸經常戴的帽子,上面印有芬蘭國旗,非常顯而易見。每次我們出外旅遊,爸爸必定戴那頂帽子,令我非常尷尬!我總是想不通為何他要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國籍?這會否令其他芬蘭人也感到難為情?但爸爸似乎樂於看到自己的孩子生氣,我們愈難堪,他就愈高興,他戴那頂帽的次數就愈多。」Karoliina補充說,這件事與國籍無關,「純粹因為芬蘭人較低調,不愛標奇立異,只想隱藏在群眾之中。」

Matti頭上的芬蘭白底藍十字旗帽子,原來取材自設計師爸爸經常戴的那頂帽子。

到目前為止,Karoliina已經出版了兩集《芬蘭人的噩夢》,後來甚至推出了Matti的周邊商品,例如日曆和明信片,這些除了為Karoliina帶來了名氣,甚至還有一個意外收穫。「隨着我把『噩夢』畫出來,好像從中得到抒發,下次遇到同樣情況也較容易克服。創作《芬蘭人的噩夢》,反令我愈來愈不像Matti了,例如,現在的我已經不會介意爸爸戴哪頂帽子,反而覺得這樣也很不錯。」Karoliina笑道。

上文節錄自第133期《香港01》周報(2018年10月15日)《孤獨小人兒「怪癖」惹共鳴 從漫畫窺探芬蘭人「社交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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