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因疫情鬆緩的強權武器:美國堅持揮舞制裁大棒

撰文:塗柏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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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新冠肺炎(COVID-19)對全球人類的肆虐,仍沒能阻止美國揮舞制裁大棒,尤其值此自家人民也深受疫情威脅的險峻時刻,白宮仍有餘力于2020年3月底擴大制裁範圍,令伊朗、古巴、委內瑞拉等國無法取得必要的醫療物資與食品。

古巴國家主席卡內爾(Miguel Díaz-Canel Bermúdez)與駐華大使卡洛斯・米格爾・佩雷拉(Carlos Miguel Pereira Hernández)相繼痛斥美國的制裁,後者還自嘲道「凡事落到古巴頭上總會變得無比艱難。即使是在大流行時期也不允許古巴人得以喘息」,顯露對美國打壓的無奈與不屈。伊朗總統魯哈尼(Hassan Rouhani)亦多次譴責美國舉措,並於2020年4月6日要求友好國家應向美國施壓以解除對伊朗「殘酷且單方面」的制裁。

經濟制裁是美國慣用的打擊手段,但起初用得並不順手。當拿破崙(Napoléon Bonaparte,1769─1821年)崛起時,英國與歐陸諸國間的封鎖與反封鎖波及中立的美國,船隻不停遭英法俘虜,海員更是被英國強徵。彼時弱勢的美國為了避免開戰,遂於1807年12月通過《禁運法案》(Embargo Act of 1807),宣布禁止所有美國商船駛往外國港口,除非船主繳納等同貨物價值兩倍的債券才准許貿易,且貨物必須運往美國領土。

古巴人民在美國的長年經濟制裁下,缺乏足夠的口罩與醫療物資應對新冠肺炎疫情。(AP)

擬定法案的美國總統傑斐遜(Thomas Jefferson,1743─1826年),原本以為此舉能促使英法在缺少美國產品後會軟化,沒想到英國通過與其他殖民地的貿易彌補損失,拿破崙也藉由剝削意大利緩和壓力。反倒是美國自身損失慘重,自1807年至1808年,出口額從1.08億美元驟降至2,243.1萬美元,進口額則從1.385億美元跌至5,699萬美元,紐約有超過120家商行破產,全美數萬名水手與工人失業,農產品價格也因無法外銷而暴跌,連傑斐遜自己的莊園也因法案而負債2.5萬美元,聯邦政府更幾無關税可抽。顯然,美國推出的這項法案狠狠砸了自己一腳,遂不得不於1809年3月下令撤銷。

《禁運法案》之所以失敗,是因為美國未認清自身的實力。馬克思(Karl Marx,1818─1883年)於《資本論》裏形容道:「合眾國的經濟發展本身就是歐洲大工業的產物,在它現在的形式上,它必須看作仍然是歐洲的殖民地」,因此美國亟欲擺脱這種附屬地位。而《禁運法案》的唯一好處,便是刺激美國發展自己的工業。傑斐遜也說道:「我們的禁運法案產生了一個值得慶幸的效果。它已使我們大家從事國內的各種製造業」。

若沒有發達自主的農工業,美國的經濟命脈將會如同第三世界一樣被強權掐緊,更無法推出有任何威嚇性的制裁政策。美國首任財政部長漢密爾頓(Alexander Hamilton,1755或1777─1804年)早在1791年就向國會遞交《關於製造業的報告》(Report on Manufactures),點明「不僅僅是財富,而且一國的獨立與安全也和製造業的繁榮有着重要的聯繫」。因此儘管美國自1790至1875年間對外貿易幾乎都是逆差,但仍孜孜不矻地發展工業與拓展外貿,就是要在國際秩序裏搶下足夠的話語權,令各國既需要又忌憚美國的經濟實力,不再重演1807年的窘境。

傑斐遜推出的《禁運法案》造成美國社會嚴重損失,1808年遂出現一幅諷刺漫畫,暗示正在安撫人民的傑斐遜(左二),其實是法國拿破崙(左一)派來危害美國利益的傀儡。(Library of Congress)

這項目標在一戰後基本實現,在二戰後又因為布雷頓森林體系(Bretton Woods system),議定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從此使美國不但可動用充沛的農工業資源制裁敵對國家,更能直接打擊敵方的金融根本,實行更徹底的經濟封鎖。所以冷戰時期,美國利用一連串國內法,以及敦促盟友組成巴黎統籌委員會(Coordinating Committee for Multilateral Export Controls)對蘇聯與其他共產國家採取禁運,這讓美國對蘇出口從1948年的2,700多萬美元很快鋭減至1952年的1.5萬美元,蘇聯外貿亦因此處於極低水平。據統計,1988年蘇聯外貿僅佔比全球外貿額5%左右,這既使蘇聯外匯奇缺,更嚴重阻滯經濟與科技進步。

當冷戰結束後,美國的制裁大棒非但未收起,反而更肆無忌憚地朝各國揮去。1914年至1990年間,全球僅實施了116次經濟制裁,單單美國就佔了77次;接着美國又於1993年至1996年間片面出台61項新法案與行政命令實施制裁,若再計入美國各州單獨推出的制裁法,這項制裁名單將會更長。且制裁理由愈加五花八門,舉凡宗教、民主、勞工權益等等,全成了美國削弱對手的「正當理由」。

如為顛覆古巴政權的《古巴自由和民主團結法》(Cuban Liberty and Democratic Solidarity (Libertad) Act of 1996)、為打擊伊朗與利比亞「恐怖主義」的《伊朗和利比亞制裁法》(Iran and Libya Sanctions Act of 1996)。甚至連中國興建三峽大壩,美國國會也要以「人權」與「環保」為由,於1996年禁止美國進出口銀行替投資大壩工程的美商提供信貸擔保。

1944年同盟國召開的佈雷頓森林會議,決議以美元取代英鎊做為國際貨幣,就此建立美國的金融霸權地位。(AP)

最諷刺的是,引發2007年全球金融海嘯的美國,竟以違反制裁禁令和助長次貸危機為由多次懲罰德意志銀行,2016年美國司法部更開出140億美元的天價罰單。縱使德國忿忿不平,但最後仍同意繳納72億美元。反觀被指控欺詐的罪魁禍首高盛集團(Goldman Sachs),僅僅支付50億美元而已。

這些制裁雖影響古巴等國的民生,但美國自己也蒙受相當損失,同時也沒令「極權國家」們垮台。依據估算,1993年至1996年間,美國針對35個國家發動制裁,起碼使美國損失了23億消費者與7,900億美元的潛在市場;對古巴的制裁也讓多達61%的美國企業受損。不過美國依恃美元霸權,可將成本全轉嫁到外國與底層人民身上,因此根本不懼這種兩敗俱傷的行徑。

從美國的制裁變遷史,也能讓世人看清幾個現象:

一,美國欲確保全球霸權的慾望,決不會因天災或疫情有絲毫動搖,其「人道主義」的口號不過是種宣傳。

二,不管是發起制裁或應對制裁的一方,都必須有健全又自主的產業結構才能發揮效果,因此國小民貧或經濟發展畸形的海地、南聯盟在美國制裁下很快便無力招架。

三,美元做為國際貨幣的風險,使得各國既要替美國經濟埋單,又容易在制裁下被剝奪外貿主權。

而這回新冠肺炎的大流行,讓這些矛盾更形激化,這實是各國在疫情結束後應費心改革的問題。同時,醉心美式體制的人們也應趁此機會認清,在帝國主義壓力和語境下,受到跨境資本宰制的發展中國家人民,想要擁有真正的「人權」與「平等」無疑難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