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的朝鮮　朝鮮的2018

由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的「元旦講話」、2月朝鮮運動員參與韓國平昌冬奧、6月歷史性的在新加坡「美朝峰會」，以至到朝鮮的無核化進程，這些都令朝鮮半島局勢在2018年屢屢成為焦點。
韓國世宗研究所企劃部本部長鄭成長，早前在世宗研究所的《局勢與政策》撰文，評價朝鮮在2018年對韓與對外政策，同時就明年局勢作出展望。

2018年朝鮮對外政策演變的7個階段

2018年針對核問題與對外關係，朝鮮的政策演變可概括為以下7個階段：①尋求朝韓對話，拒絕無核化協商階段→②美國有意展開美朝對話，探討無核化協商階段→③停止核子試驗，表明有意協商無核化階段→④朝韓關係改善，「朝鮮半島徹底無核化」協商階段→⑤美朝最高領導人間建立互信階段→⑥朝鮮無核化進展，探索達成朝鮮半島終戰宣言階段→⑦具體協商無核化期限與內容，尋求減輕對朝制裁階段。

今後，朝鮮針對無核化的政策也極有可能根據美國、韓國的反應繼續改變。本文試圖梳理朝鮮在無核化問題上的立場演變過程，並預測2019年朝鮮的對外政策發展方向。

1.尋求朝韓對話，拒絕無核化協商階段

截至2017年，金正恩委員長仍執著於提高核武及導彈能力，一直對文在寅總統尋求朝韓對話的提議「視而不見」。然而，金正恩委員長在今年1月1日發表新年演說時，突然宣佈朝鮮將參與平昌冬季奧運，並表達想要改善朝韓關係的決心。相反，面對來自美國的核威脅，金正恩委員長展示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並表示將繼續強化朝鮮的核武力。金委員長在新年祝詞中強調，「要加快腳步，大規模製造核彈頭及彈道火箭，並加快進行實戰部署」。

2.有意展開美朝對話，探討無核化協商階段

筆者認為，金正恩委員長立場發生重大變化，是特朗普總統傳遞會見金委員長這一意願的關鍵。金委員長發表新年祝詞後，朝韓間舉行高級別會談。會談剛結束，特朗普總統便同文在寅總統電話通話，表示願意親自會見金正恩委員長。特朗普總統的這一舉動，或許令韓國政府非常欣喜。

今年2月10日，朝鮮勞動黨中央委員會第一副部長金與正，與朝鮮高級代表團一同訪問青瓦台，向文在寅總統口頭轉達了金正恩委員長邀請其在適當時候訪問朝鮮的口信。文在寅總統回應朝鮮代表團時稱，「為促進朝韓關係發展，美朝間儘早對話是非常必要的」，並建議朝鮮「應更積極地尋求與美國的對話」。

文在寅總統將朝鮮無核化問題，視為朝韓首腦會談中最重要的議題，金正恩委員長對此不可能不清楚。因此在邀請文在寅總統訪朝前，朝鮮內部很可能商討過對韓妥協方案，包括停止核子試驗及中長程導彈發射試驗。金與正訪問青瓦台期間，文在寅總統向金與正傳達了特朗普總統有意促進美朝首腦會談的意志，並且極有可能商討了朝鮮今後通過美朝首腦會談，實現朝鮮無核化、美朝關係正常化、簽訂朝鮮半島和平協定、解除對朝制裁等相關事宜。

今年2月25日，朝鮮勞動黨中央委員會副委員長金英哲為參加平昌冬季奧運會閉幕式訪韓。文在寅總統在與其會晤時指出，為促進朝韓關係改善、從根本上解決朝鮮半島問題，應儘快展開美朝對話。對此，青瓦台作出書面報告，稱「朝鮮代表團也充分表達了願同美國對話，促進朝韓關係、美朝關係共同發展的意志」。這份書面報告暗示朝鮮開始認真考慮舉行美朝首腦會談。

3.停止核子試驗，表明有意協商無核化階段

韓國青瓦台國家安保室長鄭義溶作為首席特使，於今年3月5日至6日率特使團出訪朝鮮，就朝鮮核問題、朝韓關係如何發展等與金正恩委員長達成了重要協議。青瓦台發佈此次協定內容，包括第三次韓朝首腦會晤將於4月末，在板門店和平之家召開，並開通朝韓首腦間熱線電話（Hot Line）。朝鮮表明願意協商無核化，同美國展開對話，停止核子試驗和彈道火箭發射試驗，邀請韓國跆拳道示範團和藝術團訪問平壤。

在這六項協議中，首先要看到，「朝鮮在對話期間，不會再次進行戰略挑釁，例如繼續核子試驗或彈道火箭發射試驗」。第二，朝鮮有意就朝鮮半島無核化進行協商，並且明確表示解除「對朝軍事威脅」後，朝鮮沒有理由繼續持有核武器。朝鮮的這一立場給美朝間無核化問題協商帶來可能。第三，朝鮮表示「為協商無核化、促進美朝關係正常化，將與美國開誠佈公地展開對話」。

今年3月8日，青瓦台國家安保室長鄭義溶在同特朗普總統會見時，向特朗普總統傳達了金正恩委員長有意與其會面的消息。特朗普總統回應稱，為達成朝鮮半島永久無核化，將於今年5月與金正恩委員長會面。這一舉動對正式推動美朝首腦會談召開具有重大意義。

今年4月20日，朝鮮召開黨中央第七屆三次全員會議。金正恩委員長做出指示，要求「集中精力展開經濟建設，制定新的戰略路線」。此舉正式表明朝鮮停止核子試驗和彈道火箭發射試驗。金正恩委員長曾於3月向韓國特使團表示，「朝鮮在對話期間，不會再次進行戰略挑釁，例如繼續核子試驗或彈道火箭發射試驗」。而金正恩委員長的新指示，進一步推動了無核化協商進程。

金委員長稱，核武力與經濟建設並行路線「以偉大的勝利結束」，並宣佈「現在對朝鮮來說，核子試驗和中長程彈道火箭發射試驗已經沒有必要了，核子試驗場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4.朝韓關係改善，「朝鮮半島徹底無核化」協商階段

今年4月27日，文在寅總統和金正恩委員長在板門店和平之家舉行朝韓首腦會談。會談達成協議，認為「朝韓關係有了全面而跨時代的改善與發展」，朝鮮半島軍事緊張狀態有所緩解、戰爭危險得以消除，應構建長久、牢固的朝鮮半島和平體制，年內促進「終戰宣言」，實現朝鮮半島「徹底無核化」。兩國首腦在會談中確認了「通過徹底無核化，實現朝鮮半島無核的共同目標」。此舉是金正恩委員長自4月20日勞動黨中央第七屆三次全員會議時，第一次提及「建設沒有核武器的世界」以來，在「朝鮮半島徹底無核化」上邁出的新一步。

5.美朝最高領導人間建立互信階段

今年6月12日於新加坡召開的美朝首腦會談上，特朗普總統和金正恩委員長就樹立新型美朝關係、構建長久而穩固的朝鮮半島和平體制、朝鮮半島徹底無核化、美軍戰俘及失蹤人員遺骸挖掘與送還工作等展開了協商。美朝首腦間取得了深厚的信任。特朗普總統在首腦會談協定的簽字儀式上，宣稱「一定會邀請金正恩」來白宮，再次舉行美韓首腦會談。特朗普總統表示，「我與金委員長形成了特別的關係」，並稱讚金正恩委員長「非常愛國，是有才能的人」。金正恩委員長回應稱，「我們舉行了一次歷史性會晤，決定拋開過去，重新出發」。他還表示，「世界將會看到重大的變化」。

特朗普總統在6月12日召開的記者見面會上，發表美朝對話期間，將停止韓美聯合軍演的立場。在6月12日晚同文在寅總統的電話通話中，特朗普總統稱讚金正恩委員長是「很好的談話對象」，並稱「此次會談，我們形成了緊密的聯繫」。

6.朝鮮無核化進展，探索達成朝鮮半島終戰宣言階段

今年7月6日至7日，美國國務卿蓬佩奧訪問平壤，同朝鮮勞動黨中央委員會副委員長金英哲進行美朝高級別會談，就朝鮮無核化問題展開討論。朝鮮提出有意就多個問題與美國進行討論並同時展開行動，包括加強各方面交流促進美朝關係改善、發表終戰宣言、拆除洲際彈道導彈大功率發動機試驗場、美軍遺骸挖掘協商等。但蓬佩奧卻對終戰宣言持否定立場，並提出單方面無核化要求。因此第一次美朝高級別會談沒有取得實質成果。筆者認為，朝鮮至今對朝鮮半島終戰宣言仍十分看重。

7.具體協商無核化期限與內容，尋求減輕對朝制裁階段

以青瓦台國家安保部室長鄭義溶為首的韓國特使團在今年9月6日訪問平壤期間，就朝鮮半島無核化日程相關問題，確認了金正恩委員長的立場。鄭義溶室長表示，金正恩委員長稱「特朗普總統在其總統任期內，結束了美朝70年的敵對歷史。如果能改善美朝關係、實現無核化就好了」。金正恩委員長的發言，顯示其希望在特朗普總統2021年1月任期結束以前，能完成朝鮮無核化，實現美朝關係正常化，簽訂朝鮮半島和平協定等願望。

今年9月18日至20日，平壤舉行朝韓首腦會談期間，文在寅總統與金正恩委員長簽署《平壤共同宣言》，宣言內容包括消除朝鮮半島戰爭風險及朝韓敵對關係、為促進朝韓經濟均衡發展尋求對策、努力實現朝鮮半島無核化、推動金正恩委員長訪問首爾等。

朝韓首腦通過《平壤共同宣言》表明「朝韓達成共識，要建立沒有核武器及核危險的和平家園，必須儘快達成必要的實質進展」，並表示「朝鮮應首先在相關專家的見證下，廢棄東倉里發動機試驗場和導彈發射台」。除此之外，「若美國回應6.12美朝共同宣言精神，採取相應措施，朝鮮將永久廢棄寧邊核設施」。並提到，「朝韓在促進朝鮮半島徹底無核化的過程中，應緊密合作」。

今年9月舉行的朝韓首腦會談上，兩國首腦就朝鮮無核化相關問題達成協議，特朗普總統對此做出積極評價。文在寅總統訪朝後，立即於9月24日訪美會見特朗普總統，稱「金正恩委員長對特朗普總統懷有堅定不移的信任與期待，只有特朗普總統才能解決（無核化）問題，希望儘快與特朗普總統再次見面，完成朝鮮無核化」。特朗普總統對此表示，將儘快公佈第二次美朝首腦會談的時間和地點。此後，特朗普總統曾宣佈，將於明年1月或2月舉行第二次美朝首腦會談，提出了更加具體的時間。

美國務卿蓬佩奧於10月7日訪問朝鮮，指出美朝雙方雖然達成儘快組建協商團、討論朝鮮無核化進程、確定雙方首腦會談日程的協議，但至今為止朝鮮並未落實。朝鮮黨中央委員會副委員長金英哲也推遲訪美。筆者認為，美朝關係無法擺脫僵局，是由於美國要求朝鮮無核化，而朝鮮要求緩解對朝制裁，雙方未找到解決分歧的切入點。當前朝鮮比起發表終戰宣言，更加重視緩解對朝制裁。

2019年朝鮮對韓與對外政策預判及應對韓美戰略

給朝鮮2019年對外政策帶來最重大影響的事件，應是金正恩委員長回訪首爾和第二次美朝首腦會談。若朝韓首腦再次會晤，預計將優先討論此前9月首腦會談達成協議、卻遲遲未有進展的朝鮮核及導彈問題。平壤首腦會談上，金正恩委員長雖然承諾將在有關專家的見證下，廢棄東倉里發動機試驗場和導彈發射台，但始終未兌現這一承諾。

因此金正恩委員長若訪韓，應提出廢棄東倉里發動機試驗場和導彈發射台、及邀請有關專家的具體時間。另外，金正恩委員長曾表示，若美國回應6.12美朝共同宣言的精神，採取「相應措施」，朝鮮也會採取行動，包括永久廢棄寧邊核設施。但朝鮮所謂的「相應措施」到底是什麼，在金正恩委員長同文在寅總統會晤時也應詳細說明。

為成功舉行2019年第二次美朝首腦會談，加快朝鮮半島無核化進程、促進朝韓關係發展，美朝應首先就朝鮮無核化、解除對朝制裁日程迅速達成協議。朝鮮在2019年，也有可能採取「以建立信任為首要目標，以同時行動為原則，從能解決的問題開始一個個解決」的方法。在這種情況下，朝鮮有可能迴避處理廢除核彈頭和中遠端導彈等問題，優先就廢棄東倉里發動機試驗場和導彈發射台及寧邊核子試驗場展開協商。金正恩委員長在朝韓平壤首腦會談中，向文在寅總統表達早日會見特朗普總統的希望。第二次美朝首腦會談上，金正恩委員長有可能把廢除核彈頭和中遠端導彈拿上談判桌。因此韓國政府應積極說服朝鮮，在第二次美朝首腦會談時，與美國進行「大膽又卓有成效」的協商。

以美國為首的國際社會，在特朗普總統的任期內，即2021年1月前，有必要將朝鮮無核化進程分為5個階段來考慮並進行。第一階段是朝鮮寧邊核設施永久廢棄，第二階段是朝鮮洲際導彈飛彈50%海外轉移，第三階段是朝鮮洲際導彈飛彈剩餘50%海外轉移，第四階段是朝鮮核彈頭50%海外轉移，第五階段是核彈頭剩餘50%海外轉移。國際社會應在各個階段對朝鮮實施相應援助。

一旦朝鮮就無核化日程達成協議，美國在第二次美朝首腦會談時，有必要提出同朝鮮宣佈「終戰」、改善美朝關係、減輕及解除對朝制裁的日程表。尤其是朝鮮若永久廢棄寧邊核設施，聯合國安理會也應解除對朝鮮的服裝、水產品出口及合作等與民生領域相關的制裁。

然而從6·12美朝首腦會談之後的美朝對話來看，兩國間高級別會議無法順利舉行，縮小兩國間意見分歧也遭遇挫折。若特朗普總統與其政府、金正恩與其政府對協商戰略持不同意見，2019年美朝關係會重蹈覆轍，再次陷入僵局。因此韓國政府應提前為朝韓及美朝首腦會談就朝鮮無核化及相應措施達成協議做準備，並且為保障協議履行，韓國有必要展開美朝韓高級別會議，成立專門工作小組。如果很難成立美朝韓工作小組，應像現有的美韓工作小組一樣，成立朝韓工作小組，強化朝韓間就朝鮮無核化及相應措施的交流。

原文刊於世宗研究所《局勢與政策》2018年第14號（2018.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