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分歧要靠發展解決 一走了之將步英國後塵

撰文:卓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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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每天為歐盟奉上5000萬英鎊,為何不將它們投入國家醫療系統(NHS)呢」「歐盟移民正在搶走英國人的飯碗」。2016年脫歐投票前夕,類似的廣告鋪天蓋地,令不少平時少理政治的國民起心動念投下脫歐票。

無風不起浪,儘管這些廣告充滿了真假信息;但作為歐盟中較發達的經濟體,至少在金錢和工作機會上,英國對歐盟的貢獻似乎多於回報。也正是這樣的不甘願,被諸如法拉季(Nigel Farage),約翰遜(Boris Johnson)等脫歐派領袖利用,一手造就今日局面。

但脫歐派沒有告訴人們的是:歐盟每年提撥70億英鎊補助款,供英國學界研究之用;來自羅馬尼亞等地的勞工,填補英國因老齡化而空出的基礎崗位,避免了人工暴漲帶來的通貨膨脹。而歐盟共同市場更占到英國出口總數達44%。但這樣的宣傳,往往無法打動人心,畢竟人們通常將好處視為應得,而將自身的責任視為累贅。

在公投中支持脫歐的前倫敦市長約翰遜(Boris Johnson)今日的脫歐主張,跟2016年推動公投之時差不多,只顧「脫了便算」,可算是禍國之徒。

有錢怨出錢有力懶出力

「有福同享,有難未必同擔」的情況不止發生在英國。東歐的匈牙利不滿歐盟設置的難民配額;波蘭不忿布魯塞爾干預該國司法制度。西歐的荷蘭不願加入「歐盟共同預算」,南歐的意大利在「一帶一路」問題上同德法兩國唱起反調。彷彿歐盟已因地域被撕裂為幾塊。

這樣的撕裂過去確實未見。如今的歐盟同1993年《馬斯特里赫條約》(Maastricht Treaty)簽訂時的歐洲共同體已有天壤之別。受冷戰影響,當時歐盟成員清一色皆為西歐國家,且意大利、希臘、西班牙等南歐國家尚未經歷債務風險挑戰,經濟結構也相對多元,12個成員國發展程度算得上是「平起平坐」。

隨後25年,歐盟經歷多輪擴張,吸納眾多有著不同歷史文化背景,且經濟發展狀況各異的東歐國家。2018年,德國的人均GDP為鄰國波蘭的3倍,更是歐盟新成員保加利亞的6倍之多;若計算經濟總量,德、法等西歐巨頭經濟體量,更是立陶宛、克羅地亞等小國的二十餘倍。

默克爾(左)及馬克龍(右)均認同在歐洲聯盟內設立歐元區財政部長一職,實行統一預算。(路透社)

不少人或許會問,如果有如此不滿,為何當年還選擇加入歐盟,布魯塞爾又為何接納一眾國家?事實上,在當時力主歐盟擴張的政治家看來:國家發展程度不同,並非合作的障礙。東歐國家一方面可承接西歐國家部分產業,也能為西歐輸送勞動力,解決後者人口老齡化問題。與此同時,東歐國家也可在離開「社會主義大家庭」後,迅速填補蘇聯消失後的龐大市場,更可藉助西方世界的科技、金流和管理經驗,迅速提升實力,可說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然而,事情發展卻未必順利。吸取早前歐債危機的經驗,法國總統馬克龍及德國總理默克爾去年6月發表梅茲堡宣言(Meseberg Declarartion),宣誓在2021年前建立歐元區共同預算,但這樣的建議卻在北歐國家中引發軒然大波。在荷蘭領導下,丹麥、芬蘭、瑞典、愛沙尼亞等北歐財政紀律良好的國家組成「新漢莎同盟」,以每週一會的頻率,誓要擋下相關改革。愛沙尼亞議長內斯托爾(Eiki Nestor)更直言:「為何我們要向不守財政紀律的南歐國家負責?」

馬克龍和默克爾受困國內政治形勢,「德法同盟」暫時未能成為主導歐盟整合的勢力。(視覺中國)

「出錢者」對自己角色不滿,「出力者」亦不遑多讓。為拒絕布魯塞爾制定的難民配額,並宣誓本國態度,匈牙利、捷克、波蘭更在去年先後退出聯合國難民協議。與此同時,波蘭同匈牙利更因「人權問題」被歐盟中央制裁,關係緊繃。歐盟架構內,東西歐國家本可各司其職,但大部分國家卻將利益視為應得,對責任卻避而不談。

發展問題要在發展中解決

歐盟成員國間矛盾,不止簡單牽涉金錢和難民兩大要件,更涉及宗教、外交乃至國家定位等一系列因素。不少投票支持脫歐的選民想法簡單:「我是驕傲的盎格魯-薩克遜人,和歐陸有什麼關係」;而在波蘭和匈牙利,不少當地民眾也認為「歐盟背棄了一直以來的基督教傳統,如今我們才代表正統的歐洲」。而在外交領域,東歐國家對德法維持對俄羅斯關係心存不滿;德法則斥責東歐與中國眉來眼去,分裂歐盟。

國務院總理李克强去年在布達佩斯出席第六次中國─中東歐國家領導人會晤。(資料圖片)

然而各種各樣的矛盾都能用「發展程度」解釋。以各國爭執不休的難民問題為例,目前對難民持寬容態度的大多是荷蘭、德國、丹麥等經濟條件相對較好的國家;東歐等國雖說有對穆斯林排斥情緒,但自身財力亦是拒斥難民的重要原因。而德國之所以主導配額制,也正因為各國難民紛紛湧向條件較好的德國。在對待中國時,自身基建完備的西歐國家將中國視為競爭對手,而缺乏投資建設的東歐自然珍惜來自北京的資本。

但不可否認的是,大部分東歐國家在加入歐盟後獲益頗多,亦取得相當經濟成就;由於他們尚處在發展中階段,緊急成長速度大多高於德、法等國,也可在不遠的將來追上發展落差。換而言之,目前歐盟面對的,事實上是發展過程中的階段性問題,而非難以彌合的結構性分歧。

歐洲難民問題令歐洲各國之間的分歧擴大,各國對解決的方法和態度不一。(路透社)

與此同時,無論是西歐或東歐國家的發展,都仍賴於歐盟。對後者而言,歐盟共同市場仍是其產品出口最主要目的地,短時間無可取態;縱使過去近年歐盟遭遇債務危機衝擊,西歐向東歐提供市場、技術及資本的運作模式也未改變。

而對歐盟中已發達國家來說:突破現有經濟和科技天花板,擺脫「高收入陷阱」便成為重中之重。過去,歐洲在高速鐵路、航空器等高層次工業上表現優異。但近年,無論是歐盟規劃已久的「伽利略」衛星導航系統,軍工方面的第五代戰機都出現難產;而過去引以為傲的高速鐵路也在中日蠶食下失去大量市場份額。隨著工業科技的發展,任何新突破都需要大量資源;在此背景下,加強歐盟整合似乎是唯一出路。

圖片攝於慕尼黑車站。較近的高鐵由法國阿爾斯通(Alstom)公司製造,較遠的則由德國西門子(Siemens)公司製造。兩間公司的鐵路合併計劃上月被歐盟因反競爭為由禁止。(路透社)

如今,離英國脫歐公投已過去將近三年,倫敦已坐視歐盟同日本建立規模龐大的自由貿易區;坐視歐盟團結面對美國汽車關稅威脅;坐視歐盟同中國達成合作開發5G意向。而這三年,英國又給人留下怎樣的記憶:協議被否決、否決、否決;閣員辭職、辭職、辭職;關於國家建設的重大決定被拖延、拖延、拖延。即使在歐洲大陸,不少過去打著脫歐旗號的政黨也驟然安靜了下來。

發展的問題終究只能靠發展解決,而團結則是如今歐盟國家發展的不二要件。對於世界上首個「超主權組織」,歐盟的未來儘管一片光明,但在途中卻只能摸著石頭過河。而英國,則以血淚教訓,成為那塊引領後人的墊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