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當台獨變成一種「潮」

撰文:屈彥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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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所謂潮流,一方面意味着一時的流行,且具一定主流地位;另一方面,潮起潮落,是動態起伏;現代年輕人更用「潮」,形容一個人穿着時尚。

自1992年後,台灣人認同漸漸提升,至2014年太陽花學運到達新一波高峰。於此同時,台獨的立場認同亦逐漸成長,變成一種「潮」,2019年再因為「芒果乾」的社會氛圍影響,偏向獨立與儘快獨立的立場認同有所上升。

2020台灣總統大選蔡英文以817多萬高票連任。(中央社)

一個「潮」字,其實帶出三種不同的意涵。一是文化認同暨政治認同的改變,不再像過去以「中國」二字為認同依歸,取而代之的是漸升的「台灣認同」,「天然獨」世代在2014年太陽花學運華麗登場於政治舞台,這個世代支持台灣現狀是個獨立自主的主權國家──即「獨台」(亦有人稱為「華獨」),卻不必然主張台灣獨立建國。然而,在民進黨的鼓吹下,天然獨的概念為民進黨創造,被創造的概念也被民進黨綁架,宛如天然獨的代言人,甚而排擠所謂天然獨中支持華獨或中華民國派的聲音,遂成為汲取政治利益的工具,也是一種鬥爭的「潮」。

這種文化暨政治認同的改變,猶如月力帶動地球的潮汐,本應海浪綿綿,温和掏洗着地球的地貌,卻受到政治力的介入,偶有兇猛異常的大浪打上岸,將岸邊觀浪之人捲入海中,是為「潮」中隱含着兇險。

二是這個受到人為催化的「潮」禁得起考驗嗎?不同於自1992年後的文化暨政治認同的轉變,台獨是2014年太陽花學運後,在政治的推波助瀾下,化為一時的大浪,年輕世代大量轉發相關訊息,民進黨似乎在此間成為護國保權的化身。惟此種大浪究竟能否撐過國際現實的考驗,抑或是後繼無力,僅是台獨人士的黃粱一夢,尚需實際驗證。不過,已有學者提出相關調查,顯示台灣人民對於台獨,傾向一種理性的成本考慮,台獨傾向在遇到某些情況時可能會選擇退一步或其他立場。

三是取自年輕人穿着入時的形容詞──「潮」,好看、美觀、同儕都愛,是大量轉發政治或台獨訊息的一種跟風,或說「時尚」,只不過跟風的背後可能是一種無奈。當代的民主選舉遂成為一種金錢文化跟資本力的展現,年輕人不具財力,同佔據資源、政治位子、掌握遊戲規則的政治人物競爭,在此情況下,消極的轉貼訊息成了少數能做的事情,有些政治效能感更高的年輕人會選擇選舉之外的方式「關心」政治,能否起到實質作用則是另一回事了。

台灣人之問:我們是誰?

「我們必須先知道我們是誰,才會知道我們的利益是什麼。」這是杭亭頓(Samuel P. Huntington)談及國族認同對於國家發展重要性的重要詮釋。杭亭頓認為,清楚的國族認同有助於國家發展。或許這是台灣近二十年來,停滯不前的重要脈絡。

政大選舉研究中心試着以量化方式,劃出台灣民眾的台灣人/中國人的認同趨勢。「我是台灣人」跟「我是中國人」的認同在1995年時交叉,「我是台灣人」認同傾向首次超過「我是中國人」,而在2007年時,「我是台灣人」與「我既是台灣人又是中國人」的認同傾向亦首次交叉。爾後,「我是台灣人」認同傾向逐年上升,到2014年太陽花學運為一頂峰,2015年後「我是台灣人」大體維持在55%左右。原先高於台灣人認同的「中國人認同」,1997年後逐年下降,目前皆維持在5%以下。

「台灣獨立」四個大字聳立於台北街頭,但是台灣人為什麼仍然想問「我們是誰?」(多維新聞)

台灣人的單一認同已超越台灣人/中國人的雙重認同,或許有助於形塑台灣的單一國族認同,卻不必然指涉出「台獨建立國家」這個選項。原因在於,國族認同是一種人們心中的「終極價值觀」(consummatory value),既然是價值觀,本質上即為情緒性跟爭議性的,很容易讓人在討論重要政策之時,變得激動之外,議題、討論內容隨之失焦,更遑論「工具性」(instrumental)的討論,核心價值觀沒有確立,焉能聚焦?而這個終極價值觀不必然涉及獨立建國與否,若以台灣而言,它可能是討論國家現況何去何從,亦可能是如何擘劃對中國的經貿政策等,且此種價值觀必須是幾乎接近「共識」,至少是「大部分人儘管不喜歡但還能接受的價值觀」。

另外,根據政大選舉研究中心的調查結果,支持「維持現狀」者總計有57.5%,高於傾向獨立的25.7%與傾向統一的10.4%。此調查結果顯示,獨立可能並非是台灣目前的共識,維持現狀可能才是。須注意的是,此處提及的獨立,意指破除中華民國或說現狀框架,建立一個新的、形式上的政治實體,也是一般人所知的「台獨」。

然而,維持現狀本身亦有分歧。從中又可分為「華獨」、「中華民國不代表台灣,它就是一個政治實體」偏向兩個中國的主張等等諸多具有細微差異、實際上異中多同的政治主張。對台灣人來講,「我們是誰?」這個問題會是未來的重點,而所謂的天然獨世代所持的主張大體而言,偏向維持現狀。天然獨的概念為民進黨創造,被創造的概念也被民進黨綁架,被政治操弄成與台獨變為同路人,卻徹底忽略天然獨世代擁有的多種政治主張。在政治操弄之下,前面篇幅所提的終極價值觀同時受內部因素,以及外部因素的影響難以形成。因此,「台灣人,我們是誰?」這個問題顯然在大選的激情過後還要繼續問下去。

台灣統派團體中華民族統一促進黨主席張安樂率眾帶棺材到台灣立法院抗議,一度和警察引發推擠衝突。(中央社)

「台獨浪潮」禁得起多大考驗?

根據台灣民主基金會於2018年釋出的一份民調,如果台灣宣布獨立導致中國武力攻打台灣的話,有55.0%的民眾願意,或非常願意為保衛台灣而戰,35.9%的民眾不願意。但是,如果中國為了統一而對台灣使用武力的話,則有將近七成(67.7%)民眾願意,或非常願意為保衛台灣而戰,39歲以下年輕人的自我防衛的決心更高,甚至突破70%。

不過,若是把問題換個方式,改成「請問您認為台灣人願不願意為保衛台灣而戰?」,認為不願意者有44.9%,認為願意者有41.8%。儘管根據民調結果,有67.7%人表示願意為了在中國大陸武統的情況下,為了台灣而戰,但卻對於其他人願意與否較無信心,而大多數人心知肚明「獨立導致戰爭」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若是因為台獨而挑起中國大陸武力犯台,願意一戰者又更少。證明前面篇幅所提,台灣人在思考獨立與否時,更傾向於考慮成本的理性思考,獨立若是在沒有戰爭的前提下,才會是「最優先」的選項。

另一方面,根據美國杜克大學政治系教授牛銘實長年進行研究,據其2019年最新的調查結果,顯示有57.1%的人贊成維持現狀,贊成獨立之人僅有22.4%,統一則更少。此外,有60.3%的人在台灣宣布獨立導致大陸武力犯台時,不贊成台灣獨立,只有29.8%的人仍舊贊成獨立;問題換成台灣宣布獨立而大陸不會武力犯台時,贊成者則有62.0%;當問到兩岸發生戰爭時,認為台灣人會抵抗的有61.6%。牛銘實教授有一項調查是「如果因為台灣宣布獨立,大陸攻打台灣,請問您認為美國會不會出兵幫助台灣?」,2017年時認為會的人有40.5%,2019年則為48.5%;若果真台灣與中國大陸發生戰爭,願意抵抗到底的有23.3%。

上述在在顯示,台灣人對於國家統獨議題,傾向於選擇保守的路,能夠保住、守住自己生命、財產與安全的路,更顯示出台獨實際上經不起國際現勢跟兩岸情勢的考驗。

年輕人跟風的無奈和茫然

一場選舉所費不貲,動輒花費數千萬的選舉支出時有所聞,如此撒鈔票的選舉文化,年輕人縱有滿腔抱負,皆被這種金錢文化拒於門外。年輕人在此時能夠選擇的公共參與途徑,在沒有選舉的平常時期,公共參與途徑不外乎參加社會運動(積極)、轉貼政治或公共事務訊息(消極),更多的年輕人傾向選擇消極的參與方式。

為了姑且尚能展現出「關心公共事務」的樣貌,除了轉貼訊息之外,跟着較有自我主張、幾乎身兼意見領袖的同儕一齊為特定議題發聲時有所見。藉以逃避看似民主之下人人平等、實則無能為力而僅能看着掌握資源暨遊戲規則者,玩他們的政治遊戲,並且重複循環上述所言之模式。

是故,第三個「潮」才會取自年輕人形容他人穿着時尚的「潮」意,因為跟風轉貼外,縱想參與公共事務亦是苦無途徑,參與後能否造成實際的影響又是另一回事。儘管2010年茉莉花革命乃是由年輕人在網絡上串聯,配合實體的示威遊行而成為燎原星火,惟進入21世紀後,得擴大成如此規模的網絡暨實體社會運動鮮有見之,並不能把茉莉花革命視為慣常的例子。

2020年1月9日,台灣大選,國民黨台北造勢。在造勢場合出現的大型中華民國旗。不過,真有哪個政黨可以宣稱代表台灣或「中華民國」嗎?(洪嘉徽/多維新聞網)

另外,台獨在年輕族群中,開始成為一種潮流,背後亦是年輕族群對未來的茫然,誠如杭亭頓所言,「我們必須先知道我們是誰,才會知道我們的利益是什麼」,這句話涉及的是身分認同及國家認同,甚至二者合一為國族認同,沒有認同感則不知該怎麼走下去。年輕族群以為「只要打倒某個黨或某個人」,有助於找到終極價值觀,便能守護他們心中所想要捍衛的「事物」,事實上沒有任何人可以宣稱自己代表某種終極價值,如同沒有任何政黨可以宣稱自己代表台灣或代表中華民國,層次完全不同的事情如何能放在一起討論並劃上等號?所有試圖綁架終極價值的政黨或政治人物,為的絕不會是年輕族群,而是他們的政治利益。

本文轉自《多維TW》051期(2020年02月刊)《當台獨變成一種「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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