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圖書館．下】與港台圖書館比較 挖掘歲月累積的寶藏
十年前，當《色慾都市》（Sex and the City）搬上大銀幕時，最動人心弦的畫面之一，莫過於女主角Carrie對紐約公共圖書館（New York Public Library，NYPL）的驚鴻一瞥：恍若歐洲宮殿般恢弘莊嚴，穹頂上繪有巨幅油畫。作為寫書人與愛書人的她，瞬間裏就決定了這是舉辦自己完美婚禮的最應景場所。儘管那場婚禮並未如期舉行，卻令人永遠記住了Carrie目之所及的驚艷。其實在電影《明日之後》（The Day After Tomorrow）裏，紐約公共圖書館同樣作為一處重要地標出現：當末日到來海水倒灌時，它成了人們的避難所。紀錄片《悅讀：紐約公共圖書館》（Ex Libris : The New York Public Library）對這座極負盛名的圖書館進行的展現，是全方位、近乎瑣碎的，因而超過三個小時的片長，乍看起來也奢侈得不加節制——正如這間總館設立在第五大道上的圖書館一樣：在全球最寸土寸金的昂貴地段，豎立起一個瑰麗的精神世界，任何身份階層族裔都不會被拒之門外。它是一座城市的人文風景，更是一處擁有超過百年歷史並具有永續價值的精神地標。撰文：賈選凝
如果以NYPL的經驗去對比港台兩地的公共圖書館，大概最大差別是這兩地的公共圖書館系統，都並未像紐約那樣與其他文化機構深度整合——譬如NYPL的表演藝術圖書館也同時是林肯中心的一部分，故而分擔了表演藝術場館的職能。而在香港，這個部分則由文化中心專司其職；台灣則區分得更細緻，上有國家級別的兩廳院，下面各縣市也都有自己的藝文中心、戲曲中心、小劇場、文創園區裏的藝文空間等等。
這種分工上的不同其實也源於NYPL獨特的公私合營模式，它是紐約市府與私人慈善機構合組的非牟利組織，公家既然出資，自然會希望它更多與其他市政機構合作，回應城市的各式需求（連職業訓練局的功能都分擔了）。而在香港和台灣，圖書館的主要開支本身就在政府編列的補助預算中，公共圖書館和文化中心在香港都隸屬於康文署，台灣則無論是「國家圖書館」，還是各縣市圖書館都屬政府單位。相應地，圖書館的功能與規劃也都在既定的市政規劃裏，不需要像《悅讀》裏那樣館方每做一個決定都要被董事會嚴苛評判，營運資金也不必仰賴民間投資和活動收益。
《悅讀》最大的啟發是拓展人們對圖書館的想像。如今電子媒體搶去大量讀者，最新的書也往往無法在圖書館即時獲得，那麼圖書館還剩下什麼優勢？其實，閱讀氛圍的營造和豐富到無涯的資料庫，都是唯有圖書館能給予的體驗。電子資料庫是圖書館不可替代的優勢所在——在這方面，NYPL的數碼化明顯走在華語世界前面，人們一想到紐約公共圖書館，會即刻想到它極出名的數碼典藏資料庫（NYPL Digital Collections）。不過，如果善用香港公共圖書館所購買的資料庫，一樣可以免費獲得不少資源，譬如像Naxos Music Library這種典藏十多萬張古典音樂唱片的資料庫，就可以用圖書證登入免費使用。
台灣使用公共圖書館的總人次去年有大幅上漲，吸引更多民眾進入公共圖書館的原因，包括政府補助提升、圖書館經營方式改變、閱讀活動增加，以及圖書館的建築愈來愈有造型。翻轉以往的服務方式，翻轉圖書館形象，自然會讓更多人願意走進圖書館。
新北圖書館 「借閱」真人
而除了傳統形式的圖書館之外，台灣還創新嘗試一些非常有趣的構想：譬如2014年成立的「新北市真人圖書館」，除了可以借書外，也可以借人——聽上去是不是很妙？尤其如今人們早已習慣了網絡上的虛擬溝通，人際交流愈發疏離。為了鼓勵民眾的閱讀興趣，作為人與人交流平台的「新北市真人圖書館」，邀請到各個領域、不同生命經驗的「真人圖書」，和民眾面對面分享，讓閱讀更具臨場感。
這些「真人圖書」本身都是義務服務，「館藏」包括恐龍化石專家、單車環遊過世界的醫師、劇場演員、白色恐怖受難者/占卜師、輪椅舞者、HIV感染者……「借書」需要預約，最多十人同時借一本、每次借閱最多45分鐘。
「真人圖書」，如同變相的講座分享，讀者可以充分與「真人書」直接對話，不同社會文化背景的人也有機會互相認識，作為促進人與人交流的分享嘗試，是相當獨特的巧思。
相比更為商業化和緊貼潮流的書店，圖書館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無價」的精神安放地。喜歡一座城市的圖書館可以有很多理由：免費、不受打擾、資源豐富、能讓人體驗「動手動腳找資料」的樂趣，但或許其中最重要的理由是，圖書館會陪伴這座城市成長，並會在歲月裏累積更多珍貴的寶物，等待人們去挖掘。
或許，就像《悅讀》裏那個Andy Warhol曾經流連忘返的流通圖庫帶給人們的震撼一樣：關於時代變遷裏的一切審美習慣更迭，圖書館都忠實地為人們記錄了下來。
一座城市的圖書館裏，有着它的全部歷史。
賈選凝台大政治學系博士候選人。關注港台區域研究、比較政治、政治社會學及文化研究。
上文節錄自第120期《香港01》周報（2018年7月16日）《從紀錄片《悅讀》說起 公共圖書館：承載人類精神進步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