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金殺手．影評】非典型西部片　敘述社會寓言

西部片是荷里活最具歷史的片種之一，想歷久常新，無疑考驗導演功夫。《淘金殺手》（The Sisters Brothers）是一齣「無路捉」的西部片，處理上很不「荷里活」，動作與場面均刻意避重就輕，最出彩之處反而是劇本，接連呈現意想不到的驚喜。電影背景雖設於十九世紀，卻是呼應今日世道的社會寓言。

拍過《先知》、《銹與骨》的法國名導積克奧迪雅（Jacques Audiard），首度拍攝荷里活英語片。許是新人事、新作風，這齣西部題材電影，並無局限於老掉牙的典型設計，也沒淪為另一齣商業娛樂片。既編且導的克奧迪雅，似乎刻意「反類型」，處理上有點像高安兄弟，不單黑色喜劇味道極濃，劇情更可以「跳掣」形容，最後大談人生道理，使人印象深刻。

英文片名為《The Sisters Brothers》，內地譯作《希斯特斯兄弟》，兩者皆悶得不明所以；不過，香港、台灣的片名《淘金殺手》，或令觀眾誤會這是緊張刺激的殺戮片。

《淘金殺手》的主角Sisters兄弟—Eli（John C Reilly飾）和Charlie（Joaquin Phoenix 飾）俱為殺手，他倆接下老大「大隊長」（Rutger Hauer飾）所予任務，要殺死「背叛者」Hermann（Riz Ahmed飾）；與此同時，「大隊長」還早已交代John（Jake Gyllenhaal飾）配合追蹤並與殺手兄弟會合。

電影甫開場已確立格局。這幕黑夜激戰，換作其他商業片，肯定會清楚呈現火拼畫面；不過，本片則以遠鏡抽離拍攝，觀眾只能遙望槍火火花，以及角色間的交戰對白，如此這般的「動作戲」開場，無疑開宗明義本片的非一般。

隨着故事發展，前半部分確有很多典型西部元素，好像追殺、淘金，以至無法無天的氛圍等，步調似足傳統商業片。但當劇情深入下去，片中的「西部世界」卻跟典型愈離愈遠，追殺與淘金愈來愈「變質」。事實上，本片最耍家的不是荷里活式動作戲，而是着重透過精練、尖酸、極具玩味的對白來牽引劇情。其中最富寓言意味的，當然是淘金設定。

Hermann其實是位擁有「獨家淘金秘方」的發明家，他不願把這條財路讓給「大隊長」等「壞人」，因為他希望藉淘金建構更理想、更公平的「共享社會」。負責追蹤的John就被Hermann說服，而當殺手兄弟及其他追兵紛至沓來，更淪為黃金混戰。不管理想多動聽、目的多骯髒，大家還不是殊途同歸地「人為財死」。而且「人為財死」，還包括眾人的諷刺下場。一眾角色裏面，僅得Hermann是真正的「理想主義者」，由John到Eli和Charlie其實只想「拿金走人」。

無論如何，滿以為能夠成功淘金的四人，卻由於一個低級失誤帶來不幸命運，使他們死的死、傷的傷；而終極大佬「大隊長」，更毋須他人操刀，自己因病死去，體現了生命無常才是眾生最大敵人。

其後電影的親情戲碼更愈見細膩，特別是兄弟倆的相處。一方面，透露他倆為何甘做殺手，原來是命運使然。另一方面，二人在生死相搏中，既有暴烈的衝突，更多是互相扶持，體現手足之情。在經歷一連串暴力與生死大劫後，他們最後還是想回家，母親與兩位遊子殺手相擁而哭，收筆意想不到地感人。

可見，這個追殺故事的主軸，居然是探討人生的意義。是黃金重要，還是理想重要？而要實現理想，又可能需要黃金，究竟人應如何自處？導演所提供的答案看似老套，其實又合理不過，這是觀影前始料不及的。

原來，編導僅想借西部故事警醒當下注重物質的人，圍住利益團團轉，到頭來可能只是一場空。本片的動作場面顯得克制，全因劇情方為高潮及反高潮所在。說到底，一齣電影好看與否，最重要絕非場面，而是劇本。

編導無疑自信爆棚，既手握大卡士，又有好劇本，遂放手一博，拍出非典型西部片，在黑色幽默中帶出社會寓言，剛中帶柔地深刻描繪牛仔的鐵漢親情。畢竟，荷里活絕對有資源、有能力嘗試創新，本片正是好例子。

上文刊登於第157期《香港01》周報（2019年4月8日），原標題為《《淘金殺手》非典型西部片 敘述社會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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