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讚爭】按讚已成為武器 社交媒體成政治戰場

撰文:特約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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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人們每天都在網上接觸社交媒體,可曾想過,只要按讚,你就已經參與了各式各樣的戰爭?各個政權、恐怖組織、帶風向者、「內容農場」就是這樣操縱着社交媒體,乃至不知不覺統治了你。撰文︰方蘅

P.W.辛格(P. W. Singer)和艾默生.T.布魯金(Emerson T. Brooking)合著的《讚爭》(LikeWar: The Weaponization of Social Media)寫的就是起自上世紀末的資訊戰爭。這本書獲選亞馬遜2018年度好書,又被《紐約時報》喻為「新穎及值得注意」。辛格是曾遭Google打壓的智庫機構新美國(New America)的戰略專家,入選《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全球百大思想家」,也在美國軍方、情報系統和荷里活影業中心擔任顧問;布魯金則於2011年於賓夕法尼亞大學獲政治及古典研究學士學位,是衝突與社交媒體方面的專家,曾擔任美國外交關係協會(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研究員。二人一個鑽研戰略與情報,一個熟悉社交媒體,合著的《讚爭》很適合對歷史研究、戰略研究、政治學、國際關係、社會學、傳播學感興趣的讀者。

《讚爭》獲選亞馬遜2018年度好書,又被《紐約時報》喻為「新穎及值得注意」。

摩蘇爾城失守 網絡摧毀軍心

書中套用克勞塞維茨(Carl Von Clausewitz)《戰爭論》的理論指出,戰爭的本質是強迫敵人屈從於我方意志,壓制敵手的重心在於終止對方的戰鬥能力,摧毀對方的士氣,而網絡正具備這種功能。2014年,伊拉克北部城市摩蘇爾陷落「ISIS」之手的經過正是典型例子。

一般的戰爭每每秘密行動,以免洩露軍機,ISIS進攻摩蘇爾卻設法昭告世人,利用精心設計的社交媒體活動大肆宣傳。他們發布迅速投降的要求,播出嚴刑拷打和處決的畫面。駐守摩蘇爾的25,000名伊拉克軍聞風喪膽,開始溜走,警察也尾隨而去,導致近50萬居民逃離。1,500人的ISIS部隊輕易佔據摩蘇爾,並進行屠殺,伊拉克軍經過訓練、配備最強武器裝備的四個師全部人間蒸發。

也有受欺壓的一方透過在網上報道戰事來戰鬥。以巴戰爭中,巴勒斯坦女孩珍娜(Janna Jihad)七歲起便拿着母親的iPhone手機,使用Facebook、Twitter、YouTube和Snapchat的動態消息,加入公民報道的行列,至今累積數十萬名追蹤者。她戴着綠色、紅色與白色的頭巾(巴勒斯坦國旗的顏色)衝向抗議現場,無懼催淚彈,大聲叫嚷壓過士兵的聲音。她的目標不是新聞,而是宣傳,她可說是童兵,一如她所說:「我的相機就是我的槍。」最重要的不是發動抗議或傷害以色列士兵,而是拍攝自己正在蒙受傷害的鏡頭。

巴勒斯坦女孩珍娜(Janna Jihad)七歲時曾以手機,使用Facebook、Twitter、YouTube和Snapchat的動態消息,加入公民報道的行列。(Janna Jihad FB圖片)

現代的戰爭不僅需要充分規劃的軍事行動,還需要病毒式行銷。當網絡上對某方的同情突然飆升,另一方的空襲速度也可能相對減少一半以上,同時宣傳操作也以相同比例躍升。如果在時間表上繪製Twitter的情緒,不僅可推斷當地發生的事,還可預測軍隊下一步行動。指揮官不僅鑽研政治地圖,也關注社交網絡這個「戰場」。

可以看出上述這些,都是針對人心民意作的攻防戰,只要摧毀對方意志,就可不戰而勝,而民意輿情也影響戰事,當輿論認為這是不義之戰,偏向同情對手,也難以繼續戰爭。

美國總統大選 政治融合戰爭

《戰爭論》提出,「戰爭只不過是政治以其他手段的延伸」,可見二者關係密切,政治亦有戰爭的影子,最明顯的是選戰,《讚爭》中屢次提到特朗普的美國總統競選。

特朗普藉由Twitter帶動全國的對話,令記者和對手爭先恐後地跟隨,支配網絡傳播。他一天出四、五則推文,以吸引人的注意力。他還有龐大的網絡軍團—一群憤怒的年輕白人男子在背後支持,他們不是特朗普競選活動裏的正式成員,故每當他們發動明顯冒犯或偏執的攻擊時,特朗普就可與他們撇清關係;然而,當他們挖到寶時,特朗普就可把成果納入官方的競選訊息中。

這些網絡軍團挖掘往昔的爭議,捏造失控的陰謀論,讓特朗普的對手耗費資本回擊,並確保最具影響力的攻擊持續惡化,攫取大眾注意力,又建置殭屍網絡或冒充身份,使他們無處不在。結果,正面談論民主黨對手希拉里的訊息量持續下降,特朗普的趨勢則剛好相反。這樣的資訊戰呈現出克勞塞維茨認識到的政治與戰爭之間模糊的界線,網軍遵循的新經驗已開始融合政治、行銷和戰爭。

特朗普曾一天出四、五則推文,以吸引人的注意力。(VCG)

選舉每每伴隨謠言,實是政治攻訐伎倆。可嘆的是,誤信謠言的代價可能是坐牢。2016年美國大選期間,謠傳希拉里與她的幕僚參與撒旦崇拜,並涉及華盛頓特區薄餅店的未成年性交易,「證據」是老闆為希拉里舉辦募款活動的一張相片,以及餐廳網站上的一個心形商標,實則那是聖猶達兒童研究醫院(St. Jude Children's Research Hospital)籌募活動的標誌。然而,一名男子信以為真,持槍入薄餅店企圖營救孩子,結果被判四年徒刑。

檢方記錄稱,男子「神志清楚,十分正經,也有覺察力」。他誤墮法網,只因以為得到「內幕情報」:海軍預備役部隊的年輕情報官波索比克(Jack Posobiec)不停推送「薄餅門」話題給他的十萬名追蹤者,甚至闖入一個孩子在薄餅店辦的生日會拍攝影片、現場直播,直到被帶離現場。

像波索比克這樣的說謊者其實很多,因為同溫層令民眾視野變窄、意見趨同,在確認偏誤的積累作用下,陰謀論販子增加了影響力。基本上,相信一項陰謀論,就會讓人更易相信更多謊言。而網絡正是散播謠言的最佳媒介。

對網絡管控 中俄美各施其法

社交媒體就是政治戰場。在2016年土耳其一場軍事政變中,安卡拉市長逃離反政府勢力控制的範圍時發了推文:「轉推:所有人都上街。」數十萬土耳其民眾隨即湧上街頭。報社員工在報紙Facebook專頁直播報道新聞,當士兵試圖追蹤他時,他仍堅守直播險境。士兵本被告知只是訓練演習,但看到同胞的臉龐表情,再讀到網絡報道,才明白真相。結果,政變發動者被捕或被殺,遭迷惑的士兵也投降。

社交網絡正是散播謠言的最佳媒介。(資料圖片/Getty Images)

社交媒體也令每個人都有機會參與千里外的戰事,擴大自己的觸角。2016年,強硬路線的伊拉克民兵部隊吹噓逮到一名可疑的ISIS武裝分子,接下來就廣邀75,000名網絡粉絲投票,決定要處決還是釋放他。兩小時後,有民兵發布一張後續自拍照,戰俘的遺體就倒在他身後,照片附加標題:「感謝投票!」

網絡還成了公開來源情報,新聞報道者不再需要是一名任職於大新聞機構的專業記者,有人在Twitter上記錄所見所聞,就報道了美國突襲拉登的行動,許多高度保密的行動都曝光於網上,因而間諜只要坐在家裏瀏覽網絡,就可能在公開的訊息中搜集到重要的情報。

網上也有很多不健康的現象,像網絡「酸民」(發表尖酸刻薄言論者)專事煽風點火,激化怒火;恐怖分子也透過網絡招攬新人。作者認為,實現一種真實感,是任何網上操作的重要里程碑。ISIS在擴展影響力時,就在網上直播參戰者的生活,發布的圖像不只關於戰鬥,還有生日會與貓咪,以圖營造真實感。

網絡可輕易發動群眾,也讓每個人都發揮作用,同時暴露各種私隱。正是看到網絡的力量,政權針對網絡對人民進行極大的管控,以安內攘外。其中,中國就於1998年展開「金盾工程」,將中國的網際網絡轉變成一個史上最大的監控網絡,最突出的是透過關鍵字過濾系統,篩檢禁用詞;另外,又有所謂的「五毛黨」;並於2015年推出「社會信用」體系。

中國就於1998年展開「金盾工程」,將中國的網際網絡轉變成一個史上最大的監控網絡。(Getty Images)

再如俄羅斯,則透過延伸自己的觸角去影響其他國家的人民。俄羅斯的網絡軍團不像「五毛黨」,它的任務不是傳播正向積極面,而是在敵人當中播下內亂的種子。他們散播虛假情報,亦攻擊揭穿他們的人,在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和英國脫歐公投中發揮了作用。在平均12小時的工作天中,每位網軍必須張貼一定數目的新聞、在群組裏討論新聞,又經營多個Facebook帳號。

美國等西方國家最初對網絡持放任態度,但當愈來愈多網絡攻擊(包括發生於個人或涉恐怖襲擊、國家安全的事)發生,亦開始加以規管,美國數十個州都頒布了反「網絡欺凌」的法令。美國線上公司又採取舉報制度,讓使用者及內容仲裁者舉報有問題的內容。如此,本來可能對政治不感興趣的工程師,就變成肩負國家級的政治責任。

《讚爭》一書共414頁,廣泛談及網絡世界的各種現象,但就比較集中政治與戰爭層面。書中也談到某些恐怖分子的網上操作手段類近行銷手法,追求真實感,恰如女歌手Taylor Swift在Instagram上表現自己的真誠;又或記述少女梅爾(Megan Meier)與同學在網上發生爭執遭欺凌而自殺,促使反網絡欺凌法的訂立,但始終側重政治與戰爭,這應與作者背景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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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節錄自第182期《香港01》周報(2019年9月30日)《《讚爭》按讚已成為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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