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蹟保育.二】評級無用 香港古蹟的求生記

撰文:林嘉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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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444幢歷史建築名單及新增項目名單中,現時有37幢建築物已被拆卸,當中包括一棟一級歷史建築、七棟二級或擬議二級歷史建築,以及29棟三級或擬議三級歷史建築。
被拆卸的一級歷史建築是建於1927年的何東花園,原址在歌賦山山頂道,曾被列為暫定古蹟,與位於山頂司徒拔道、2008年避過拆卸的景賢里有着截然不同的命運。
「故事是會消失的,我的印象是香港消失了很多說故事的建築物。你拆走一個建築,也就毀掉了一個故事。」曾任古諮會委員的鍾寶賢說。

承接上文︰【古蹟保育.一】從發掘到消失 那些埋藏在磚瓦間的香港故事

曾被評為一級古蹟的何東花園,在原業主的堅持下也難逃拆卸一劫。(李澤彤攝)

人人說起景賢里,都以為是政府「換地」有為,但一問知情人士便得出另一個答案。早在2004年,景賢里業主有意將物業招標出售,長春社發起「一人一元」運動,希望買下大宅保育,並要求政府把其列為法定古蹟。此事曾在古諮會的會議上討論,但業主取消招標後,事情又再一次擱下。直到2007年7月,業主將物業轉售,新業主在兩個月後開始拆卸大宅,政府才急忙引用條例,把景賢里列為暫定古蹟,叫停拆卸工程。翌年,政府宣布景賢里為法定古蹟,並與業主協議換地,以大宅旁邊一幅同樣面積的土地,換取大宅及整個景賢里土地。

李少文憶起,當時只不過是「好彩」—湊巧看到工人圍起竹枝木板,鑿碎大宅的琉璃瓦頂及紅磚外牆,她立馬拍下照片予相熟的媒體,報道引起公眾廣泛討論,迫使政府將其列為暫定古蹟。整個過程拖拉數載,直到推土機進入大宅,並開始拆走屋頂,政府才急急回應。

兩者都屬私人擁有物業,何以何東花園被拆,景賢里最終能夠留下?主要原因之一是何東花園只是一級建築,景賢里則是法定古蹟,而法定保護只適用於有條例保護的法定古蹟及暫定古蹟,其餘評級不在此限。

景賢里成功留下,但因活化計劃遲遲未啟,至今仍未完全對外開放。(黃永俊攝)

保育為何要等有心人?

景賢里的僥倖,某程度上是源自業主與政府達成共識,可見政府不敢隨意觸碰私人歷史建築,避免作巨額賠償及面對長久的法律訴訟,故最終要靠業主答允換地,但這種情況在香港罕見。然而,即便旺角雷生春是業主主動聯絡政府捐贈,整個過程也用了近三年時間。

「我們有需要檢討保育私人歷史建築的政策,包括就公共資源動用的程度和方式制訂更具體的機制和準則,以及研究是否需要透過城市規劃,以加強保育私人擁有的歷史建築。」2013年《施政報告》針對文物保育,尤其是針對私人產權歷史建築提出上述建議,其後古諮會應政府邀請協助檢討歷史建築保育政策,並邀請顧問研究各地的相關政策。

古諮會參考顧問報告後,完成了《歷史建築保育政策檢討報告》,內容與2004年的文物建築保護政策檢討類近,報告曾建議長遠應研究為現行的評級制度賦予法律地位,但到現在「只聞樓梯響」。明年古諮會將舉行集思會檢討評級策略,那會否帶來一個新改變?

(香港01製圖)
與我們那一代人重視發展至上不同,(我們一代)認為物質很重要,覺得什麼都要拆走,要建多一點商場、高樓去改善生活質素。當周圍都變成商場,周圍都變成同一個模樣,不是年輕一代想見到的。

目睹一棟棟有故事的建築被拆去,原地築起一座座高聳的商業大廈,鍾寶賢主動提起,那些年爭取保留皇后碼頭、菜園村的青年,他們愈來愈關心社會保育議題,「是在找另一種價值觀,那是一種對生活的選擇、對社會公平的看法。與我們那一代人重視發展至上不同,(我們一代)認為物質很重要,覺得什麼都要拆走,要建多一點商場、高樓去改善生活質素。當周圍都變成商場,周圍都變成同一個模樣,不是年輕一代想見到的。」

只是,近年這城的故事愈來愈多人發掘了,在發展巨輪下將要犧牲的歷史建築卻仍未能一一留下。「香港是一個商業社會,我們沒有辦法奪走別人的產權。外國有heritage trust(古蹟信託基金)收購及保育歷史建築。但在香港,買下歷史建築是很昂貴的,試想像trust fund(基金)要有幾大呢?社會要平衡公帑的運用,(公帑)應否用於老人福利或醫療開支?現在的衛奕信基金只可以做修繕,只可以做研究。」

誰抹走香港大城小事?

香港的故事太多,發掘故事的人太少。

在鍾寶賢眼中,歷史是人民的根。對城市的感情輕重,是否感覺自己是城市的一部份,在於是否了解這城的故事。

像香港仔天后廟,普遍說法是由漁民籌錢興建,希望得到天后娘娘保佑出海平安,漁穫豐足。鍾寶賢多次與水上人訪談,翻閱不少舊報紙,發現距離不遠的索罟灣天后廟才是「真」漁民拜祭的寺廟。香港仔的天后廟是屬於陸上人,從其捐獻碑上的名字便可得知。當時用木船的漁民會隨風向從香港仔碼頭出發到蒲台島捕魚,索罟灣是中途站,漁民會上岸補給,也順道拜祭天后。每年香港仔天后廟的天后誕,眾人會抬着天后像沿大街小路遊行,但是索罟灣的則不然,漁民在廟前水域爬龍舟給天后看。

香港的歷史文化多元,即使同是天后廟,都有截然不同的故事。(楊晴攝)

「如果我們做得慢,故事會漸漸湮沒。這些故事我們都是由看報紙得悉,或是與不擅文字記錄的水上人聊天知道。香港人來自四方八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些人手上有多點資源,便可以保護自己的故事,讓相關的歷史故事進入政府的檔案記錄。」鍾寶賢說。

故事是會消失的,我的印象是香港消失了很多說故事的建築物。你拆走一個建築,也就毀掉了一個故事。

皇都戲院去年正式被申請強拍,它會留下還是成為另一座商業大廈,仍屬未知之數。

2008年,政府推出「歷史夥伴活化計劃」,邀請非牟利社企承接政府的歷史建築,冀改建及活化成有價值的文化地標。第一批活化計劃的項目—芳園書室開幕四年,卻因人流不足而關館。

古蹟在香港是奢侈品嗎?請看下一篇:【古蹟保育.三】活化之路難走 有故事的建築乏人問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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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節錄自第189期《香港01》周報(2019年11月18日)《磚瓦間埋藏的香港故事 誰定古蹟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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