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境學童.二】港生內地上學有新政 深港教育孰優孰劣?

撰文:張家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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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和香港兩個毗鄰的城市,因為歷史和政治原因,擁有迥異的社會氛圍,因此帶來截然不同的教育環境。在羅湖口岸的通道兩側,到處可以看到關於香港上學的廣告。各類培訓課程或者中介機構,標榜自己的承諾:免考試進香港的中學,或者提供DSE、A-Level培訓課程可以直接進香港的高等學校,以此吸引內地一群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家長們,這些廣告的目標客戶是那群在深圳生活的港籍跨境學童們。

承接上文:【跨境學童.一】一日雙城求學 跨境生問題多引家長顧慮

李婷每天過關都會看到這樣的廣告,但她反覆表達了更喜歡香港的學校和教育制度,這也是她為兒子選擇港校的原因。李婷說:「香港真正實行了綜合素質教育,更注重學生和家長的心理問題。」深圳的學校往往以考試成績作為最大的考核指標,她感歎:「太應試了!」

李婷認為香港的學校比較注重素質教育,而內地的教育有些應試。(高仲明攝)

李婷說雙非兒童入讀港校並不難,香港的申請機制完善,填妥志願即可。「當時填報志願,我們一開始也沒選到心儀的學校,後來再去叩門面試,選擇了現在就讀的這家小學。」說起現在小黑就讀的學校,她相當滿意,「這所學校在北區口碑不錯,我有很多內地朋友的孩子從這裏畢業。」

那天,李婷和小黑在放學路上討論補習班的事宜。在香港,放學後也有一些補習班,許多與興趣愛好有關,孩子自願參加,並不是課堂的延伸而已。儘管小黑也偷偷小聲地說香港學習壓力大,但是李婷在一旁補充,和內地的教育比起來,面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那壓力算小。李婷還說起香港的學校有家長開放日,老師會一對一接待家長,聊孩子的情況。香港一個班級通常只有二三十人,內地的學校班級人數眾多,四五十人是常態,每一個學生得到的關照,相比香港還有所差距。

上水的跨境學童放學後。(高仲明攝)

無論如何,許多跨境學童當年選擇來港求學,很大部份原因是看中了港式教育的種種優勢。Susan如今還能悉數道出當年她考慮的指標:「首先當然是為了將來能夠升讀香港的大學。在我的印象中,香港大學是英式教育的代表,這裏中西文化交匯,孩子可以從小受薰陶。DSE的考試難度也比內地高考容易一些。其次,香港的學校環境很好,食品安全校舍安全都很讓人放心。」

但如今,深圳被外界和輿論視為大灣區發展的龍頭城市,其教育潛力不容小覷。「深圳的教學模式一直在變化。」早年,深圳貫徹的是傳統內地的教育機制,港人學童入學困難重重,但是隨着開放步伐加快,如今深圳更了解外籍和港人學童的需求,如雙語學習環境等。

深圳教育界出現了一套針對香港學童的方案,效仿國際學校,開設外教課和素質教育課,也有了更多課外考察機會,或者索性課程設計與港校相同,方便港籍學童可以回港參加升學考試。例如一些港人學校的學童,在畢業升學時,都會獲得香港教育局的官方派位。

霏霏媽媽說,「現在經常看到的多是(深圳)國際學校或者港人學校的廣告,孩子能接受差不多的港式教育。」她坦白,「這些廣告很有誘惑力。」兩地的教育存在差異,加上日益不明朗的社會狀況,不少家長擔憂孩子的安全,跨境學童以及他們背後的家庭面臨重大抉擇。Susan當年在香港讀書的時候感覺香港是一個熱情、自由的城市。「我們班上一半內地學生,一半香港學生。私下我們討論未來的時候,香港同學都希望我們留下來,一起工作,一起玩。」

但是這幾年,她愈發覺得兩地人之間微妙的人際變化。「我經常看到一些新聞,內地孩子在班上被針對,(感到)很心寒。不想讓孩子受政治事件影響。」她說。「還有警察的子女被欺負、孤立,覺得有點不可理喻。」當年,她喜歡的城市氛圍,如今變得奇怪和分裂。但是,她慶幸的是諸如她這樣的身份,還有一個深圳大後方可以撤退。

深港兩地之間人際關係微妙,讓家長對孩子的處境擔憂。(洪琦琦攝)

回去上學意味着什麼?李婷覺得讓已經在香港接受教育的孩子回去,需要適應期,她建議去國際學校或者港人學校,因為這樣可以繼續接受港式教育,但是這個成本並不划算。而在已經決意要(孩子)回去的家長眼中,讓孩子逐漸接受內地的教育,並且將對內地學校和體制的信任建立在孩子身上。

前段時間,香港警務處機動部隊警署警長「光頭劉Sir」劉澤基接受中央媒體訪問時表示,想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內地讀書,因為他覺得香港的教育出了問題。劉Sir稱希望自己的孩子到內地讀書,將來會知道自己是一個中國人,會愛自己的國家。

Susan看到有關報道,十分同意劉Sir的觀點,雖然不能說是香港學校出了什麼問題,但她覺得一些香港青少年接受的教育比較偏激。女兒還小,她相信回深圳也會很快融入深圳的學校。回深圳,人力、財力都可以大大減省,並且更關鍵的是時間。「我不想讓孩子的童年在路上度過。」

提到童年生活,Susan說之前女兒去找同學玩,都需要去香港,有時候周末沒法趕回去,也會感覺被排擠。她想讓孩子有一個完整的玩伴生活圈,而在深圳或許就可以解決。

光頭警長劉澤基因為擔憂香港教育,想讓自己的孩子回內地上學。(資料圖片/新華社)

回深圳還面臨着長遠發展。港籍學生的中小學教育階段的問題得到解決,那麼高等教育呢?港生是否接受內地高考和內地高校?職業規劃呢?去金融中心香港工作還是在內地發展?這些都是急切又操勞的父母心中一個又一個接踵而至的問題。深圳政府做好了義務教育階段的預備,接下來要更進一步做好高等教育乃至就業的政策準備。

若繼續在港升學,則需面對現在香港已經發生變化的形勢。「班上有小朋友的家長不太喜歡內地來的小朋友,這個我可以理解,畢竟現在社會發展成內地和香港處境尷尬(的光景)。」內地孩子和本港孩子的相處,是歷來討論的重點。

小黑和霏霏都在學校說粵語,對於孩子有沒有融入香港學校,李婷說,「小黑班上大部份朋友都是跨境或新移民家庭孩子,因此沒有聽說過內地生和本地生的差別對待或分歧隔閡。」但是,更遠離口岸的學校,香港本地生較多,她也不敢肯定。那些選擇留在香港讀書的孩子和家長的願望則簡單得多,希望香港的一切能恢復原來平靜的狀態,希望跨境學童和本地學童之間能夠平等、快樂地相處和成長。正如李婷為小黑規劃好的路線,在香港平平安安讀到中學會考,再考大學,甚至出國深造。

那些選擇留在香港讀書的孩子和家長希望香港的一切能恢復原來平靜的狀態,希望跨境學童和本地學童之間能夠平等、快樂地相處和成長。(資料圖片/高仲明攝)

後記

香港步入冬天,反修例運動帶來的社會活動開始減少,新學期開始,即將到來的是農曆新年假期。熱熱鬧鬧的跨境學童家長群最近討論的話題又恢復了正常,無非是孩子瑣碎的衣食住行和學習成績。

深港兩地眾多千絲萬縷的問題中,跨境學童只是其中一部份。但是,李婷和Susan知道,一些問題還是存在,她們反映了莘莘父母的困惑和嘗試。李婷說未來擔憂孩子升哪所中學,而Susan已經在準備孩子回深圳升學的事宜,忙於擇校和辦手續。無論是離開還是留下,橫亙在兩地家長和學生面前的問題始終是一道取捨題。

跨境求學問題多 家長們的困獸鬥

跨境學童成為一個社會現象,可以從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算起。當年許許多多父母雙方都不是香港居民的嬰兒在香港出生,這些孩子被稱為雙非兒童。另一種普遍情況是單非兒童,父母其中一方是香港人,孩子出生在內地或香港皆可獲港籍,但若要去香港讀書,需要申請單程證,以便辦理入學手續。在香港出生的孩子可以擁有香港永久居民的身份,還可享有醫療、教育等福利。 當年有中介公司甚至以「在香港出生的孩子可以享有800萬港元的綜合福利」為噱頭,招攬生意。

一日雙城 三萬跨境童的求學旅程

香港規劃署自1999年起定期展開的跨界旅運統計調查數據顯示,1999年的跨界學生人數為910人,到2017年增加至28,280人,數目還在逐年增加,到今年約為三萬人。兩地求學帶來的問題不容小覷,首當其衝的是香港學校的學額紛爭。根據教育局學位分配組發布的《2019年度統一派位選校名單(居於內地申請兒童)》白皮書顯示,2018-2019年度學額總數是2,156,而2019-2020年度則為780,跌幅六成。

學額減少的原因,外界普遍猜測是2013年雙非零配額的政策見效,導致雙非兒童減少。統一派位雖然可以保證每一個孩子都有學位,但是未必可獲派理想學校,因此很多香港家長十分反感跨境學童佔據學額。學額關乎孩子的未來,故兩地家長一度互相爭執和埋怨。

跨境上學費時費力,家長希望孩子擁有簡單童年。(洪琦琦攝)

家長踟躇 盼孩子生活軌迹更簡單

跨境上學舟車勞頓,費時費力,不利孩子成長。在口岸,更不時傳出跨境學童出現狀況的消息。如電影《過春天》講述跨境學生利用自己的身份便利走私水貨。他們因為擁有特殊的跨境便利,往往成為一些犯罪分子的目標。當然,這是極端的例子。深圳邊檢站在2005年12月起,在羅湖口岸出入境大廳專門開通了「深港走讀學童專用通道」,積極改善學童們的上學條件。

儘管如此,跨境學童家長Susan有時候想,孩子的生活軌迹簡單一點,就不會有那麼多不該發生在單純孩子身上的問題?但是,跨境學童和家長就像進了圍城,被外面人艷羨,箇中的糾結卻只有自己清楚。

如今,香港的不穩定和深圳的誘惑似乎給了他們一個台階。而是否走出這一步,許許多多家長仍在猶豫踟躇。

(因應要求,受訪者皆為化名。)

上文節錄自第197期《香港01》周報(2020年1月13日)《跨境學童回流深圳?雙城求學路上的取與捨》,標題為編輯重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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