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民主黨副主席羅健熙:區選結果「太突然」 還沒看到北京善意

撰文:泉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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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香港反修例風暴而備受關注的區議會選舉已經結束,建制派的慘敗令外界瞠目的同時,也將一舉摘下385議席的民主派推上了前台。
區議會完結後,香港01記者在鴨脷洲利東商場採訪了民主黨副主席羅健熙。對於這樣的結果,羅健熙也大感意外,「這個結果比我預想得要誇張得多」,「太突然了」,同時他也坦言,「過去五個多月香港人用了很多辦法,和平的,不太和平的,都做了,為的是讓政府改變。香港人很憤怒,也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區議會來了,那就抓住它,最後結果就是這樣子。」

面對建制派的慘敗,以及己方的「戰績」,民主派表現得相對低調。民主黨主席胡志偉在結果出爐後會見傳媒時即表示,今次選舉成績不屬民主黨,是運動抗爭的結果,屬於香港市民。而且「雖然民主派壓倒性勝利,但與建制選票仍維持在六四比。」這表示,「社會撕裂嚴重,無論政府與民主派都要理解。」

不過,面對今次的選舉結果,很多人會擔憂,因為民主派固然可以藉由「情緒選票」和政治口號來贏得議席,但具體到社區工作卻又是很實在的。在未來,如若泛民繼續高喊「自由民主」等空頭口號,忽視地區民生工作,無法用同等注意力推動社會改革,恐怕會浪費今次強調的民意授權。

對於這樣的質疑與擔憂,羅健熙一方面表示「還沒做好萬全準備」,一方面也承諾「希望能與建制派做的不同,也做的更好。」至於今次選舉對於明年立法會選舉以及2022年特首選舉可能造成的影響,羅健熙則承認自己對立法會選舉沒有寄予太大希望。「因為立法會選舉是比例代表,這次區選民主派和建制派的得票比例是六比四,跟過去並沒有很大的差別。」而談到特首選舉,羅健熙則笑言「這對北京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挫敗」,因為商界的票變得至關重要,「中央政府就需要跟香港的商界做一些妥協,去威脅他們也好,籠絡他們也罷,過去中央可能不需要過於倚重商界,就能輕鬆拿到過半票,可現在整個形勢不同了。」語末,羅健熙還特意提到了李嘉誠,尤其是這位香港首富在反修例問題上遭遇的質疑,以及遭受的來自北京的批評和指責。

民主黨副主席羅健熙。(資料圖片)

一種「事實」兩種解釋

跳出區議會選舉本身,當談到香港已經持續了五個多月的反修例運動時,羅健熙的語氣變得急促,措辭也更加犀利。反覆出現的高頻詞是,「不要搞香港」、「別管香港」,因為現在北京派來管香港的機構和部門,「根本就不了解香港,對香港也沒有感情。」為了佐證這一點論斷,羅健熙反覆提到了2003年「二十三條立法」,提到了中聯辦,提到了時任中聯辦研究部部長曹二寶於2008年發表的文章中提到的在特區建立第二支管治團隊。

而當記者追問,這些在港人看來「搞香港」的做法,其實正是「一國兩制」的內涵,因為在香港的高度自治權之外,還有北京的全面管制權,「兩制」的前提是「一國」,今天香港鬧成這樣,也正是過去「井水不犯河水」的過於放任造成的「果」。難道不該反思嗎?難道還要繼續「別管香港」?羅健熙反問道:「你覺得香港有什麼地方不尊重『一國』?我覺得香港人對『一國』最大的尊重,就是我們不談。」

其實回顧反修例運動,對內地民眾來說,最不可想像的,除了內地遊客和記者遭遇毆打和不公平對待外,便是有示威群體在遊行過程中高舉著英國和美國的國旗,7月1日衝擊立法會當天,有人甚至將港英旗幟鋪在了立法會主席台上,被佔據的立法會內,亦是飄蕩著不少港英旗。「高舉著英國旗和美國旗,難道不是不尊重『一國』嗎?」記者如是追問道。

面對這一問題,羅健熙並沒有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而是選擇「繞道而行」,並就此辯解道,「將港英旗鋪在立法會桌上,這中間的意義到底是不是主權的問題?在我看來不是主權的問題,年輕人只是想說明,港英政府的年代立法會是尊重民意的地方,現在不是這樣了。」當記者繼續追問「為什麼會覺得港英時期比較尊重民意」時,羅健熙則採取了「切割法」,具體來說,就是將港英後期切割為兩個階段,六七十年代談不上尊重民意,但八九十年代的民主化卻是很尊重民意的。

對內地民眾來說,最不可想像的,是有示威群體在遊行過程中高舉著英國和美國的國旗。(資料圖片)

「不談」不等於尊重,某種程度上更是對於既定事實的迴避。具體到「一國兩制」的理解,也是狹隘甚至偏頗的。既然香港已經回歸,那麼在香港反修例運動中高舉著英國和美國旗,就不是一個簡單的「民意」的問題,而必然會涉及到主權的糾葛,所宣誓的,就是激進示威者對於「一國」的挑戰。

北京與泛民如何打交道

隨著泛民陣營取得區議會多數席位,一個被擱置已久的問題隨即被擺上檯面:北京接下來究竟該如何與泛民打交道?面對這一問題,羅健熙直言「北京應該先想清楚,如何與香港人打交道。」同時補充道,「這是一個信任的問題,香港跟北京沒有信任,香港政府與中央政府沒有信任。」如何打破目前的隔閡,羅健熙亦坦言「這就是北京最大的問題,放不下自己的身段。」

其實如何與泛民陣營打交道,一直是困擾北京和涉港機構的問題。早在2016年,港澳辦主任王光亞接受媒體專訪時曾有過「表率」,因其從始至終都未使用慣用的「反對派」「異見者」或者「持不同政見人士」來指稱泛民,而且不僅承認泛民的存在是「正常的」,會「伴隨著一國兩制長期存在」,還表示「泛民的立法會議員是特區政權體制的組成部分,從基本法的角度看,他們也屬於建制人士。」只是這樣的姿態,在以對抗為常態的洪流中很快即被湮沒。

「現在看不到中央政府打破隔閡的誠意和善意」,羅健熙特別強調。為什麼「看不到」,羅健熙也給出了一些「論據」,比如在多數港人都反對林鄭月娥的時候,北京高層和各機構還在一如既往地「堅定支持」,比如香港高院判定《禁蒙面法》違憲遭遇的風波,比如至今示威者已經逮捕了幾千人但還是看不到警察被問責,比如十九屆四中全會《決定》中一再出現的「加強」、「全面管制」,等等。基於此,羅健熙反問道:「這個是善意嗎?」

屁股決定腦袋,同樣也注定了香港反修例是一場現實版的「羅生門」。泛民固然可以理直氣壯地認為,以上這些「現象」背後,不是善意,反倒是滿滿的惡意。但稍微換位思考,北京的「難處」也顯而易見。尤其在今天的政治氣氛下,任何層面和幅度的作為,就算是直接的「善意」,都可能在政治口號和情緒壓倒一切的今天,走向反面。

11月25日,泛民當選區議員聲援理大留守人士。(李澤彤攝)

「意外」捲入理工大學風波

在區選之前,羅健熙還「意外」地捲入了香港理工大學的風波中。根據民主黨所發聲明:羅健熙當時身處理大外超過500米的幸福中心,在執行黨務理解衝突發展,並嘗試協助市民,卻被警方無理拘捕。民主黨還稱,因不停收到市民求助,羅健熙一直與黨內立法會議員留守附近處理。

當記者詢問理工大學目前的情況以及對激進「勇武派」暴力行為的看法時,羅健熙一開始笑稱「我也是暴徒」,隨後略顯平靜地說道,「我相信沒人想看到港鐵被破壞,也不想自己上班被阻擾,包括那些投票給民主黨的人。但為什麼區議會還是投票給民主派?因為市民覺得政府的所作所為,比示威者的破壞力要大100倍。政府破壞的是制度,示威者破壞的只是設施。」

「就我們現場看到的,示威者破壞的可不只是設施,同樣也是破壞香港的法治。」面對記者的追問,羅健熙變得情緒激動起來,提到了警察暴力執法的問題,也提到了警察與白衣人的勾連,並連續追問道,「七二一警察完全不作為,有人被調查嗎?有人停職嗎?香港的警察跟黑社會合作不是問題嗎?北京看不到這些問題嗎?警察跟黑社會合作對香港的破壞大,還是示威者去破壞一些設施對香港的破壞大?你告訴我,哪個破壞大?」說完,羅健熙還特意強調,要把這些客觀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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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說,從反修例一開始,香港就陷入到了非黑即白、各說各話的漩渦中。這讓人不由地想到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羅生門》中那個拔死人頭髮的老嫗,還有那個走投無路的家奴。家奴之所以決心棄苦從惡,剝下老嫗的衣服逃離羅生門,就是因為彷彿從「拔死人頭髮」中看到了更大的「惡」,自己「剝下老嫗的衣服」這樣的「小惡」又算得了什麼呢?但說到底,不管是「小惡」、「惡」還是「最惡」,都是「惡」,也都切實地對香港造成了破壞。

事情發展至此,再去糾纏誰惡誰錯,已經沒有太多意義,因為捲入這場風波的各方,包括北京、特區政府、示威者以及香港社會,放在不同的時間周期中或多或少都有錯。當前與其糾結誰更惡,進而以暴制暴、以惡制惡,不如都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帶領香港走出困境。在這一點上,民主派自身也必須要掂量清楚。

接下來,香港會怎麼樣?羅健熙坦言「這幾天的平靜是暫時的」。而當記者問道「最近幾年有沒有去過內地」時,羅健熙回答說「八、九年沒去了,之前也只是去過深圳這些就近的地方」。而且,「在香港的問題上,我覺得跟我有沒有去過內地沒有太大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