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台海問題專家戈迪温：美國助台多止於象徵意義

美國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罕見地以官方名對5月20日就職的蔡英文發了賀電，而台灣官方也十分配合地在就職儀式開始前宣讀這份來自美國高層官員的信件。台美此番互動引發各方關注之餘，也引起了更大的擔憂。一方面，疫情之下中美關係加速下滑，另一方面先是美國國務院批准對台出售一批價值1.8億美元的重型魚雷，再有兩黨高層與蔡英文的積極互動。
當然，這一切都受到了中國大陸的譴責，兩岸關係在中美關係的陰影下迷霧重重。圍繞台海局勢的主要關切，《多維》專訪了美國台海問題專家、哈佛大學費正清中心台灣研究小組召集人戈迪溫（Steven Goldstein）提供美台互動的最新觀察。

多維：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擴散，加速了世界百年變局的結構變化，在這個過程中，中美關係的變化尤為明顯，越來越多觀察者擔憂，台灣問題可能會再度成為中美兩強發生局部熱戰的最大火藥桶和博弈戰場。結合蔡英文就職演講中「兩岸關係已經處於轉捩點」的表述，如何理解當前中美台的三方關係？

戈迪温：我認為兩岸關係的大趨勢並沒有太大改變，緊張局勢依舊存在，任何一方都不願意滿足對方提出的條件，甚至不願意恢復對話。從蔡英文演講可以得出一個訊息，對她來說，最大的目標就是保持現狀，避免進一步惡化兩岸關係，繼續過往四年的政策。

蔡英文政府沒有提出關於兩岸關係新提案的動力，就連嘗試去做也會被認為是浪費時間。

至於大陸方面，也沒有展示任何調整立場的迹象，依舊要求台灣接受《九二共識》和一個中國原則的前提下，才能進行對話。此外，大陸現在正採取嚴厲譴責民進黨的政策。

顯然，中美關係日益惡化，美國在兩岸關係中的角色變得更加複雜。對台灣而言，每當中美生變，台灣總是被大陸懲罰的一方，深度捲入中美之間的複雜博弈，台灣就會成為受害者。台灣的問題在於如何一方面繼續尋求美國的支持，同時與中美可能爆發的危險衝突保持距離。簡言之，與美國同盟獲得利益，和成為中美博弈的受害者之間，台灣需要做好平衡。

多維：美國近日在對台關係上相對高調，5月20日當天對台批准出售重型魚雷、國務卿蓬佩奧向蔡英文發就職賀電，這是台美斷交以來美國首次以官方名義向台灣總統發就職賀信。如何理解美國的這些動向？

戈迪温：歷史上美國的對台政策一直受美國對大陸的政策影響。美國政府和國會中有相當一部分人將支持台灣當作是對抗大陸的工具。具體來看，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其實就是反中政策藉着支持台灣而得以表達。

在與台灣的關係上，美國的很多行動其實是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但即便是象徵意義，對於華盛頓的一些人來說，仍然是有用的，比如就可以用來表達對中國大陸的不滿。

多維：您過往在回答「美國是否會在兩岸起衝突的時候站在台灣一方」這個問題時表示其中存在戰略模糊（strategic ambiguity），美國並沒有釐清對此問題的態度，但當前疫情下，中美關係更趨惡化、台美互動頻繁、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Joe Biden）也在推特上稱要加強與台灣的關係。考慮到當前中美的政治外交氣候，美國有可能突破戰略模糊嗎？對於美國會否站在台灣一邊這個問題，您還會給出相同的答案嗎？

戈迪温：是的，我會給出相同的答案。華盛頓有人的確想取消戰略模糊這個概念，但關於這個概念最重要的一點是，它代表美國對相關問題的選擇，應該是取決於具體情況。

換句話說，美國是否會幫助台灣，取決於大陸或者台灣採取的政策。如果大陸在台灣沒有突破兩岸關係底線的情況下，對台灣動武，那麼美國可能會干預。但如果是台灣刺激了大陸而導致衝突發生，美國或許就不會介入。

所以戰略模糊指的是，一切取決於局勢變化。我認為當前局勢並沒有發生變化，不過台灣的一些行為，讓美國支持他們的政客有些迷惑。

此外，更重要的一點是，對於任何問題，美國的國家利益才是美國在做選擇時的首要考慮。總之，現在的不確定性還很大。

多維：特朗普（Donald Trump）政府當前正面臨疫情帶來的巨大壓力，在世界格局變化與中美矛盾衝突發展的大背景下，台海已經進入一個動盪周期。您剛提到美國對台的很多行動其實是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在美國眼中，台灣這顆棋子的象徵意義是否因外部變局變得更重要？

戈迪温：我認為台灣在美國一些政策制定者眼中的確變得重要了，是他們用來表達或者暗示對中國大陸不滿的方式。這一點毫無疑問，正如我此前提到，中美台關係史中，美國對台政策取決於美國對中國大陸政策。每當美國對中國大陸政策趨於強硬，國會對台灣的支持就會上升。

多維：因「反中共同體」而綑綁在一起的美國和台灣之間，在您看來存在潛在衝突嗎？

戈迪温：潛在的衝突可能存在於經濟領域。當前的美台關係比較密切，台灣依賴美國來提升自身的國際地位，但美國利用與台灣的關係表達對中國大陸的不滿。至於利用台灣圍堵中國的觀點，主要是來自中方的指控，中國大陸一直認為美國的對台政策，是圍堵中國戰略的一部分。對台灣而言，最危險的事情是捲入亞洲地區的反中戰略包圍圈，尤其是一些軍事聯盟。

多維：中國大陸5月底召開的兩會中，「港版國安法」的推出引發各方關注，美國的反應很大。在中方看來，顯然已將美國視作香港亂局的最大外部勢力。除了香港之外，台海、南海也被認為是接下來中美衝突最可能的爆發點，對此您怎麼看？

戈迪温：法案生效之後，香港自由的界限必然會縮小。美國國會中有很多政客對香港抱同情態度，他們會爭論，香港的自治地位是否將受到威脅。

考慮到當前美中兩國的政治氣候，美國國會中必定會激烈爭論是否要就香港問題對中國大陸出手。關鍵的不在於國會是否會立法，而是美國是否會採取實質行動。但我認為，美國在香港問題中所處的位置其實很尷尬，反應選項並不多，而這些有限選項的最終後果，往往都會懲罰到香港民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