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白|袁鎮江:畫了全球首本跳繩漫畫 依然要保持平常心
早前的香港跳繩錦標賽,中國香港跳繩總會邀請袁鎮江(Jacob)畫了一系列跳繩運動插圖,變成各類宣傳物品,令賽事頓添青春熱血。其實Jacob關於跳繩運動的作品,更有漫畫《準繩道》,這是他個人第一本漫畫創作,更憑「處子作」入選香港漫畫支援計劃「港漫動力4」,獲得特別嘉許獎。
Jacob的「漫畫經驗」,一直只有作為讀者的份兒,那些年與哥哥一起「死慳死抵」,將食飯錢換來一星期N本漫畫,由日本的《足球小將》、《男兒當入樽》到本土的《龍虎門》、《風雲》,漫畫家的筆觸填不飽肚子,卻埋下他人生故事Season 2的伏線。
這條伏線一直等待Jacob繪圖勾線再上色,但他畢業後沒有投身漫畫界,選擇從事商業設計,「我係鍾意畫公仔,但我冇能力做馬榮成」。Season 1的結局並不意外:返工、放工、轉工、創業、結婚、做爸爸;直至大女兒梓晴開始長大,就像《準繩道》裏面最後啟發女主角簡小愛突破難關的小女孩那樣,Jacob鼓起勇氣,畫出人生故事Season 2——
社恐的他先是參加幼稚園的家長教師會,當其他家長熱烈地載歌載舞,他以最拿手的美術設計,為校刊設計封面;後來梓晴學習跳繩,他更因此畫起跳繩插畫,最終成為漫畫主筆,既想協助推廣跳繩運動,也為梓晴和么女日童留下一本獨特的情書。
「人大咗,好多嘢想試唔敢試,好怕人哋點睇。我唔想阿囡似我,我要嘗試跨出第一步。」
從睇漫畫到畫漫畫,這是Jacob作為父親兼人到中年的覺悟。《準繩道》已在「香港動漫電玩節」公開發售,但訪問當天,正式的漫畫還未印好,Jacob拿着用以校對的樣書(Dummy)前來。我問他,對住電腦畫到天昏地暗的稿件,終於釘裝成為一本有血有肉的作品,會否想起小時候躲在被窩畫公仔、捱住肚餓買漫畫那種純真熱血?
他默然,把樣書翻了又翻;再吐一口氣,緩緩道出中年心聲。
【編按:「我的自白」系列,由記者與受訪者對談,整理訪問資料後以第一身方式寫作。】
第一章:被社會蠶食之後
小時候喜歡畫公仔,當然幻想過做漫畫家,但長大了就得面對現實,我不是馬榮成,沒能力靠畫漫畫搵錢。後來認識一個修讀理大室內設計的哥哥,見他有本Sketch Book,畫了很多草圖,原來喜歡畫畫也能朝着設計方向發展,於是畢業後便入行做商業設計。
人愈大,真的愈被社會蠶食。
直至我的大女兒梓晴出生,做了父母,自然重新檢視人生。自問社恐,許多事情想試又不敢試,經常否定自己。就以畫畫為例,見得勁人太多了,馬榮成就是馬榮成,我極其量只是畫吓嘢,畫漫畫幾時輪到我?結果,許多東西從未試過,就錯過了。
阿囡,你真的不可以像爸爸這樣。
於是,在梓晴讀幼稚園時,我決定參加家長教師會。呢單嘢都大勇氣,尤其這家幼稚園的委員喜歡載歌載舞……不過,所謂身教,做到幾多就幾多,我希望成為一個稱職的父親。
估不到進入家教會成為我再次畫畫的契機。話說家教會每年都有會刊,需要設計封面,與其假手於人,不如我舉手試試。其實設計關於小朋友的東西,對我來說都很突破,我的創作風格一直比較「大人」,不走Q版路線。沒想到學校和小朋友都喜歡我的畫作,後來我愈畫愈癲,印象最深刻是梓晴畢業那年的會刊,那一年大家過得太辛酸,疫情導致無法回校上課,於是我在封面畫了大半間學校,加了很多個小朋友。畫面是黑白,但即使黑白都有自己的顏色,每個小朋友亦能在畫作中找到自己的校園時光,締造自己的色彩。
事後翻查iPad紀錄,這個封面一共畫了超過四十小時。不過,只要事情是自己喜歡的,自然不會計較,只想盡力為自己、為小朋友,留下美好回憶。
第二章:囡囡給我的動力
我畫的第一張跳繩插畫,緣於梓晴當時已在花式跳繩學校學跳繩,但因為某些原因無法參加比賽,於是我畫了一張插畫發送到whatsapp group,希望為其他參賽小朋友打氣。梓晴是疫情期間開始跳繩的,當時留在家中實在太悶,反正屋企有繩,正好打發時間。我們上網睇過跳繩片段,原來有不少花式,想自學卻學不來,後來替她報名參加跳繩學校,託賴在教練指導下,她一堂就學懂「二重跳」,所以說,有些事情始終專業歸專業,還是要靠教練的。
梓晴對於跳繩運動愈來愈投入,我也在畫了第一張跳繩插畫後,漸漸愈畫愈多。在梓晴開始跳繩之後,我才知道香港原來有不少跳繩運動員,一次比賽動輒過千人參加,不過跳繩始終不是精英項目,資源有限,我想,如果以跳繩為主題創作一本漫畫,能否有助推廣一下?假若他日跳繩成為奧運項目,這本漫畫更加有時代意義呢。
人生就是這麼一般,往往無心插柳,遇上一個小契機,就能成事。
第三章:漫畫是自我交流
小時候不理解,為何畫漫畫的人總說趕稿趕稿,真的日日都咁趕?到自己經歷過了,原來趕稿真係唔講得笑。趕《準繩道》的最高峰時候,我每朝6點起身,除了食飯沖涼去廁所,便一直對住電腦前畫畫畫,畫到凌晨1點才「收工」。難怪漫畫界中人總說,參加過「港漫動力」、親手趕起一本漫畫之後,你就知道自己是否真正喜愛畫漫畫。
《準繩道》由構思到製作,一共花了半年。始終我不是漫畫界出身,最初預計時間流程不太準確,恃住自己做開agency,畫得快,趕「死線」不是問題。不過一路做,一路開始覺得「大鑊」。首先我是畫畫為主,劇本是弱項,但一本漫畫是否吸引、能否引起共鳴,重點在於故事本身,我有差不多三分之二時間都圍住劇本打轉,改動了三、四個版本。最初打算走寫實路線,以小學為故事背景,後來又覺得,既是漫畫就天馬行空一點吧,所以重新構思另一個故事。最終整本漫畫共有282頁,遠超大會規定的162頁,其實大會一直擔心我能否如期完成,畢竟本身已經落後進度,但我刪減不少部份才變成282頁,再刪下去故事就不完整,幸好我的責任編輯很幫忙,我用最後兩個月終於趕起整本漫畫。
至於創作運動漫畫的難度,我最關注的不是畫面上如何表達跳繩動作,而是如何透過故事與讀者溝通,令讀者感動。或許年紀大,人囉唆了,總想在漫畫滲一些人生道理。小時候看日本漫畫,裏面不時出現肉麻的對白,現實生活怎可以兜口兜面講?但正正因為看漫畫是一場自己對自己的交流,平常難以啟齒的東西,在漫畫世界最能觸動讀者。《準繩道》正式出版前,太太讀到其中一段,講述漫畫裏的爸爸做了一件事鼓勵囡囡克服心理陰影,她也感動了,對我來說,這可說是一番小成就。
第四章:熱情後的平常心
人愈大,愈會放低自己一想想做、想搏的事,今次決定畫《準繩道》,甚至報名參加「港漫動力」,某程度上再次挑起生命的熱情。我希望這本漫畫可以幫助推廣跳繩運動,同時有點私心,也作為一份禮物留給我兩個囡囡,待她倆長大了,也有一點東西可以懷緬老竇。
上天待我很好,多少漫畫家死諗爛諗也找不到題材,我卻幸運地遇上跳繩運動,原來世界上從未出現過以跳繩為題材的漫畫!我曾幻想過,當漫畫印好後,我會不會好深感受嗎……(編:拿着樣書翻了又翻,默然了好一陣子)這本Dummy我睇了好多好多次,慢慢感覺到,自己真的完成了一本漫畫,我這樣一個背景普通的人,原來願意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微妙的事情就會發生……
「漫畫家」三個字很有重量,不是說畫漫畫了、出書了,就等如漫畫家。不知哪天我能自然地承受這三個字的重量? 嗯,有了慾望,同時要學懂平常心。或許,只要專注當下,好好創作、好好陪伴囡囡成長、好好與太太互相感受生活,就能走出屬於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