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家族」落幕 香港應擁抱一個怎樣的新時代
97 歲高齡「四叔」李兆基走了,也已97歲高齡的「誠哥」李嘉誠正被口誅筆伐,處在輿論尖峰。這兩件原本完全不相關的事意外同頻,似乎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完成兩人的「謝幕表演」,也令人不得不感嘆一句:香港的一個時代結束了。
香港「四大家族」代表着香港的叱咤風雲,郭得勝和鄭裕彤早已離世,如今李兆基也走了。這一群體的「退場」不僅是個人傳奇的落幕,更映射香港從 「地產霸權」 向多元化經濟的艱難轉型。至於李嘉誠,正在面臨一個非常關鍵的「轉身」,這本質也是對這一個時代的告別。
「四大家族」在香港為什麼是「神級」的存在?因為他們確實是這座紙醉金迷城市裏最不朽的傳奇,他們見證了香港的榮辱興衰,亦成為「獅子山精神」的最佳註解。更因為,「四大家族」控制香港75%以上的商用物業與45%住宅開發,還掌控着香港諸多基礎設施,涵蓋港口、零售、能源、電信等多個領域。
當香港社會對高房價怨聲載道的時候,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四大家族」是始作俑者。李兆基在1958年首創「分層出售+十年分期付款」模式,打破整棟售樓傳統,使香港中產置業率從1950年代的不足5%躍升至1970年代的35%。但其囤地、控盤的模式,直接推高了土地成本,加劇了住房矛盾。香港多年來蟬聯全球房價最難負擔的城市。雖然按照中原領先指數數據,2024年房價與收入比從2019年巔峰的49.4降為32.1,仍「領跑全球」。
香港房屋委員會2024年報告顯示,公屋輪候時間長達6.5年,青年自置居所率降至12.3%,較1997年下降28個百分點。對比新加坡,政府通過組屋政策保障82%公民住房,房價收入比僅為7.3倍。香港《城市規劃條例》規定,土地用途變更需獲城規會三分之二多數通過,「四大家族」囤積大量農地,導致住宅用地供應缺口仍大。
香港能有今日之輝煌,離不開傳奇商人的付出。但香港面臨的各種社會問題,也是拜幾大家族所賜,這就是「商人經濟」的一體兩面。除了房地產主業外,各大家族涉足燃氣、電力、零售、電信、電視網絡等幾乎關乎香港生活的方方面面。李嘉誠旗下的香港電燈、電能實業和嘉道理家族控製的中電控股,幾乎壟斷了香港的電力供應;李兆基家族掌控香港中華煤氣,為香港近200萬家庭提供燃氣能源。可以說,港人從生到死,都離不開幾大家族的產業,都在為這些大家族的產業添磚加瓦。同時,對香港人的「壓榨」也是無處不在,而「悄無聲息」。
「四大家族」的崛起,本質上是基於香港特定環境的必然產物,是殖民地時代商業體系結出來的果。然而,「土地供應不足—推高地價—按揭供樓—坐地收租」的模式也許曾有過進步意義,但繼續下去的空間已經不大;同樣道理,企業的壟斷地位曾經在一個時期內得到了政策面的護佑,但不可能永遠護佑下去。
社會能夠進步的最大確定性就是「改革求變」。地產經濟在享盡香港乃至整個中國大陸一個世紀的紅利之後,對普通人的壓榨也不可能持續下去。可以看到, 「四大家族」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走向了自己的黃昏。恒基地產股價自交棒後年均增長率從5.8%(2010-2019)降至2.1%(2020-2025);新世界發展由於激進擴張導致債務飆升,2024財年巨虧;新鴻基也還在元氣大傷中。須知,特殊時期產出的特定財富神話,在新的時代和環境下破滅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甚至是必須的。
說回李嘉誠,除了地產紅利之外,更是吃了舊時代買辦紅利。上世紀80年代起,李嘉誠利用香港作為內地與外部資本之間的「中介」身份,對接國際資本,兩頭吃差價。在舊規則下,他有非常從容的安全區設定:他只需當好「中間商」,不需要明確的政治站隊。但,「買辦」本身就是存在於中國發展史上的一個特殊的階段,這個特殊階段已經徹底過去。如果還以「買辦」的思維出售旗下43個港口,以為可以裡外通吃,那就大錯特錯了。曾經長袖善舞的李嘉誠竟然會在這項交易中暴露出目光短淺的窘態,有人說這是兒子急功近利。倒是很願意相信這個猜測,那就讓老先生糾正這種錯誤安排,減少中國社會對出售行動的指責,更別在中美博弈中為美國做了棋子。
一個新舊時代的切換正在發生。但就如新加坡「國父」李光耀對李嘉誠的評價:「李嘉誠可有製造一件營銷世界的商品?沒有。他投資地產、收購港口、電訊公司,全靠和壟斷結盟,他的巨大財富來源於他壟斷了房地產和一系列民生工程。」在新的時代背景下,舊的規則都在被撕碎。李嘉誠如此敏感的人物,不可能意識不到時代的變遷。
「四大家族」的謝幕或為香港經濟轉型提供歷史性契機。那個憑借地緣套利、政策紅利崛起的創富神話,正在被「硬科技」、「產業鏈自主可控」的新敘事取代。新時代的規則將是「自主技術+國家利益綁定」,這才能讓風波中的企業依然矗立風中。香港聯通着中國和世界,過去是,今天也是,但中國和世界都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香港還處在原位「聯通」已經遠遠不夠。在百年未有之大局之下,香港「求變」,必須要找到新時代的定位。
李兆基的離世,是香港紙醉金迷時代的休止符,更是新舊經濟範式交替的起點。李嘉誠作為最後的「舊神」,其商業帝國的每一次轉身,都在定義香港的未來輪廓。當資本神話褪去光環,香港這座城市需要回答的終極命題是:如何在財閥遺產與創新浪潮之間,重構一個包容、可持續的新香港。或許,答案已藏在李嘉誠的名言中:「成功沒有絕對的方程式,但失敗都有定律:減低一切失敗的因素就是成功的基礎。」只是這一次,更需要整個社會的制度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