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下午 Kelvin正在Vampire Tomb放空，左手一杯紅酒 ，右手一支EMS (英國版) Trinidad Cabildos ，煙酒絶配中聽著劉德華的《17歲》。 看著維多利亞港，船隻熙來攘往，想起幾年前疫情時，海上中上環都是空蕩蕩，今日Covid 不知何處去，香港依舊笑春風，真是「音階起跌，拍子改變，年月變，但我未變」。

正陶醉間， Alex突然從背後輕聲說︰「老闆……」Kelvin頓時嚇了一跳，便佯裝不高興的暗駡︰「Bro ! 說了多少次，進來時麻煩給點聲響！」

Alex不好意思的說︰「老闆， 剛才進來時見你正『17對』 ……呀，不是，是 『17歲』，所以我就沒敢打擾了……」

Kelvin見到Alex不好意思的樣子，自己也覺得好笑，不過要顧及作為老闆加師父的威嚴，硬著頭皮繼續努力生氣的說︰「得喇得喇，今次又有甚麼驚世大謎團要我出手? 少說廢話！講完快走，別打擾我聽華仔『用心把這情緒歌中染』！」

見師父問得直接，Alex便如實交代。早前客戶陳醫生跟銀行做融資，一切都很順利，由於陳醫生年紀已過50，銀行Relationship Manager (RM) 老高要客戶做一些抵押安排，Alex因此提議可通過成立一份高額保險作為融資扺押，這也是國際上及行業內普遍認可的安排。

但如何能以最有利客戶及最高性價比去進行 (即既不動用太多客戶資金但又同時能達到銀行審批要求)，Alex花了數天設計方案，本以為萬無一失，怎料這天早上與老高會面時，老高卻說方案都很好，但要求有關保單需由特定Broker操辦， 否則融資的「效率」就可能受到影響。

Alex聽後就不禁奇怪，尤其老高提到的特定Broker本身Alex也認識，能力雖強但對較複雜的交易操作或會經驗尚淺，為何老高會刻意要他來操辦 ﹖難道老高能從中得甚麼額外好處﹖

Kelvin聽後大笑道：「哈哈哈，還以為是甚麼大事？Bro，你連這些都看不透，這幾年我真白教你了……」他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和調侃。本來已經不好意思的Alex，被Kelvin這麼一說，就更尷尬了，只有呆呆的坐著傻笑。

Kelvin見功效已到，沒再繼續取笑Alex，跟著說︰「Bro，我們這行，要識做事，更要識做人。一件事的發生，可以有很多原因，正如你所說，可能是人家有別的安排，也可能只是你辦事太叻，太能幹，人家怕你動搖到他跟客戶的關係，有意用另一個Broker疏遠你跟陳醫生的關係而已，你又何需大驚小怪﹖」

Alex聽Kelvin一說，真沒想到原來事情還有這一層的解讀，但想來也是合情合理。

Kelvin見徒弟無語，便補充道︰「做事要講規矩，也要講人情！學懂看開點吧，記著！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規矩，大家的規矩如此，又未觸及底線，客戶又能得益，交易亦能推進，那我們要自然要play along，不要rock the boat，即係跟大隊。」

說到這裏Kelvin 向面前桌上指了指，Alex這才發現桌上放了五支用錫紙包著的紅酒。

Kelvin看著Alex一臉狐疑的表情，便喝了口酒，笑著道：「你來得正合時， 我剛找了五支盲酒準備同朋友試，正好給你選支酒開來先試！」

Alex：「 老闆，你的酒都是高檔酒，我哪會識選啊﹖」

Kelvin就引導他：「那首先你問問自己，你想試Bordeaux還是Burgundy？」

Alex說：「我平時飲Bordeaux多些，但常聽你講Burgundy好正，今天就試試它啦！」

Kelvin：「好！那你選那個號碼？ 」

Alex：「5號！ 」

Kelvin：「等一等！你剛才說要選Burgundy，現在卻又選了5號。唔 …… 你應該唔識睇酒樽，對嗎？Burgundy酒樽瘦啲圓啲，樽頸位則短啲粗啲，沒太多肩膊位，流線型般順滑；Bordeaux酒樽直身修長，樽頸位則長啲幼啲，有明顯突起的肩膊位。所以1、2、3號係Burgundy酒，4、5號就係Bordeaux酒。」

Alex尷尬的抓了抓頭，然後笑道：「哎呀，原來是這樣分的呀！我知錯喇老闆，那我改選3號！」

Kelvin聽後，哈哈大笑道：「咦，你運氣真不錯！ 你選的是 1949年 Domaine Moillard-Grivot Corton Bressands Grand Cru。」

Alex：「哦﹖1949年！﹖這麼遠的年份，但飲下去竟仍這麼有活力！ 」

Kelvin點了點頭道：「不單活力，這支酒背後還有的是故事。1949年是我們新中國成立的年份，也是我們創辦人剛剛進入保險行業的時間。 那時歐洲仍在戰後重建，但Burgundy的葡萄藤依然能在這個艱難環境下生長下去。可以這樣說，這個年份的酒，代表著一種堅韌精神，就像我們公司一樣，即使有挫折，都能堅持下去。」

Kelvin見 Alex聽得入神，便又從歷史課抽身出來道︰「好喇，我想這支酒的特色你都應該感受到啦：酸度平衡，紅果味細膩，經過時間的累積，演化出泥土和松露的香氣，富有層次，加上它那種悠長、纏綿嘅餘韻，簡直超凡。」

Alex道：「對啊, 老闆, 確是飲得出嗰陣泥土味，仲有啲鹹鹹香香，好順滑，好似去了另一個時空般，好超現實呀！」

Kelvin 這時舉起杯, 仔細的看著杯中酒道： 「這個就是Burgundy的魔力呀，亦都跟我們做的生意一樣講求‘傳承’, 這是一件值得尊重的事。你看這支超過75年的酒，給我很大啓發：成功是 “做得到” 是短期一次性的，但成就是 “做得好” 是長期持續累積的，靠耐性、時間以及堅持才能慢慢‘釀’出點成就來，傳承則是將創造及保存成就的方案交託給另下一個主人。」

Alex 笑道： 「老闆, 你老是說我做事時只顧住趕，看來真係要停一停，慢慢欣賞每件事背後的風景 —— 今日這支酒真讓我上了一課。」

Kelvin笑了笑, 然後與Alex碰著杯說： 「1949年孕育了很多經典，新中國的成立，這支酒的出現，以及幾年後我們公司的創立。品嚐它就好似親吻歷史一樣，每一滴酒都有它自己故事。像我們每日面對客戶一樣，每次都需要傾聽他們的故事，瞭解背後的意義。」

Alex喝了一口，然後感觸良多的道： 「老闆，下次我們忙爆時，我要記住今日——慢下來，欣賞、尊重每個細節，再提醒自己，成就及傳承都需要時間及用心才可以做出非凡成果。」

Kelvin看著這徒弟開始覺得有點意思了，不禁滿意的點了點頭。 見時機合適，搖著酒杯，漫不經意的問他︰「那你說老高有沒有錯呢﹖」

Alex︰「當然是錯啊，他都沒有從客戶角度去考慮問題……」

Kelvin笑了笑，續道：「Bro，你有沒有想過『凡存在必有道理』？老高這個『銀行家』，自然有他的本事。說到底他是客戶經理（RM），職責是為客戶管理財富的同時，為銀行創造收費。客戶利益故然重要，但前提是銀行放行，如果銀行不放行，我們放客戶利益多高也只是空談。Whether you like it or not，銀行有銀行做生意的方法，老高也有他招呼客戶的套路，只要交易做成了，客戶得到他想得的，這就叫是 『在商言商』，而這套規則亦行之有效。記住，我們要做的，不是挑戰規則，而是尋找最佳方案。老高推介的Broker可能不適合陳醫生，但陳醫生現時沒有另一個更佳的方案，就只有take it or leave it。我們的專業就找出更佳替代方案 (better alternative offers)， 有的話，就跟陳醫生說， 無的話， 就老老實實認命take the offer on the table, it’s fair, isn’t it?」

Alex想了想︰「這倒也是……」

Kelvin︰ 「那還用不用灰心﹖」

Alex︰「不灰心，聽老闆你講完，我就明白了。我們做事就是要保持專業及公道，並以客戶最大利益為先。這樣堅持做下去了，自然能如這支Burgundy一樣，做出口碑，到時莫論是老高或其他RM，就算是其他的家族辦公室、顧問，他們都會找我們幫忙，那時便會有更多的 Products Choices，更多合作的合作方，我們的客戶自然有更多空間以及更好的方案。」

Kelvin︰「對喇，位置指導思考，如果我是規則制定者， 一切都變得合情合理。兄弟這結果需要時間去實踐，就好似這支紅酒一樣，七十年前它未必好喝，七十年後積澱了年華， 風味自然不一樣了。所以不要怨太多， 努力幹吧。」

Alex︰「收到老闆，用廣東話去講，即係叫我唔好咁多埋怨，到我有客嗰陣再講。我明白哂！現在出去努力做事！」

臨走時Alex不忘多倒一杯紅酒，Kelvin也沒跟他這個徒弟仔計較。

望著Alex的背影，Kelvin想起了從前那個同樣稚嫩，但又充滿幹勁的自己。他輕輕嘆了口氣，轉過椅背，望向眼前的維多利亞港。玻璃幕牆外，夜幕低垂，五光十色，香港依舊繁華如昔，天星小輪正犁開黛色海面，唱盤繼續摩挲著黑膠唱片的溝紋，忽然覺得這城市正如這支Domaine Moillard-Grivot Corton Bressands Grand Cru， 『規矩與情義，都需時光來沉澱』。Kelvin 舉起酒杯，低聲說道：「香港，真的很美。」

就在這時，Kelvin的手機響起。

Kelvin看了看來電顯示，來電人不是別人，正是老高，Kelvin忍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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