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左的怒與火・六】無關左右 台灣人的「進步工具箱」

撰文:黃瀾思
出版:更新:

疫情之後,弗洛依德事件成了思潮的新擂台,既在歐美喚起久違的示威場面,也令無數陣營相互撕裂、結合,往復之間,既有白左與保守的碰撞,也充塞政治正確的再扣問。如今,針對歷史的檢討之風悄然颳起,偉人雕像一一倒下,各國的本土視角也互有激盪。
隨着事件演變日趨激烈,經濟、政治、階級、種族話語逐一上場,有關人類苦難的解答,向來沒有標準答案。弗洛伊德之死,未必成為某個時代的起點與終點,卻必然是段值得銘記的歷史。
《香港01》為此準備七篇系列文章,此為第六篇。

美國非裔弗洛伊德(George Floyd)之死不僅引發了BLM(Black Lives Matter)的示威,還引發了另一種聲音的反撲。

有人認為,示威者「反種族歧視」的訴求縱使初衷很好,如今也已走向極端,演變為矯枉過正的政治正確,在進步價值的包裝下呼喊口號,實則在滿足自身的道德虛榮感,「白左」等嘲諷也隨之而來。

自弗洛伊德之死已經一個月,在各種形式的示威及要求的演變下,輿論也從聲援黑人、反種族主義,迎向政治正確迷思的批判。但相較之下,常自詡為民主陣營、與西方世界擁抱「共同價值觀」的台灣,卻似乎完全不受美國示威浪潮的影響,就如同看待一則「與我何干」的國際新聞,激不起一絲水花。

弗洛伊德之死所引發的怒火席捲歐洲,示威群眾高舉BLM的標語抗議。(Reuters)

台灣對美國示威也有討論,但並非建立在價值觀的選擇與思索,而是連結了中美台之間的關係,產生台灣特殊的輿情氛圍。示威暴動初期,網民們先是對眼前的騷亂感到震驚,同時對美國警察的執法力度嘖嘖稱奇,但大多是抱持着「獵奇」的心態看待此事,要說支持黑人或擁護警察,台灣人並沒有明顯立場。

但由於香港反修例風波期間,不少標榜抗中保台的人權派曾不遺餘力聲援港人、痛斥港警濫用暴力,有人甚至以「如果在美國」為題指出,如果港警的暴力在美國發生,警察們將會受到如何嚴重的制裁及後果。因此當美國示威爆發過後,不少人便前去嘲諷人權派只敢批判港警,卻對美國更嚴重的警察暴力默不作聲,不過是與綠營合流的「假人權」。

實際上,對港警執法不遺餘力批判的族群,也的確在美國示威發生後顯得相當沉默,頂多做到轉發新聞信息而不評論,表現出對此事的關心,已經是對黑人最大的「無聲支持」。與美國同聲譴責港警「無視人權」一年之久,如今在立場上的尷尬當然可以想見,但或許是不甘就此屈服,「人權派」憤而以「只關心美國卻不關心香港的人,根本是不在乎人權的雙重標準」等說詞進行反擊,NBA球星林書豪、詹姆士(LeBron Raymone James)等人也莫名躺槍,被評價為「只敢攻擊美國、不敢批評中共」的偽善者,儘管這些「人權派」同樣也只敢抨擊香港。

這樣的反駁當然有些蒼白無力,但繼續主打「不要一直說美國,大陸人權問題更嚴重」依然是台灣「人權派」的主流論述。此些爭論延續不了太久,隨着事態發展越加嚴峻、各地反對種族歧視的聲音越發高漲,台灣也出現不少聲音認為BLM的浪潮已經矯枉過正,讓人動輒陷入種族歧視的陷阱,但整體來看,台灣並未如全球各地那般掀起熱度。

在與美國同聲譴責香港警察過後,台灣對於如何評價美國示威反而顯得有些尷尬。(中央社)

若回顧近期發生的事件,便能得知民眾會有如此的反應並不奇怪。台灣人雖然常標榜自身為「西方普世價值」的一員,在諸多議題上也踩在十分「政治正確」的一方,但大多是呈現自身「進步」與他者「退步」、或是用來區分敵我的工具,而非真正對價值取向有明確的認知或選擇。因此當某些「普世價值」不具備利用性時,那自然不在台灣人所擁抱的範圍內。

台灣人為何特別在乎新疆、西藏、香港的人權問題?毫無疑問的,這些都是「抗中保台」的好素材,既能用以批判「威權專制」的暴政,又能凸顯「民主自由」的珍貴。至於黑人族群的「人權」問題從來不在台灣人的視野中,原因不是黑人面臨的處境較佳,而是在台灣談「黑人人權」沒有市場,它突顯不了「進步價值」,也沒辦法使談論者成為對抗暴政的「民主鬥士」,沒有任何工具價值可言,反而有「陷民主同盟於不義」的風險。

其餘諸如「同婚」、「反核」、「轉型正義」等議題也是相同情況,它們都被賦予了代表進步的「符號」與「卷標」,才能使民眾趨之若鶩的爭相高舉旗幟。在太平盛世之下,大部分的人還是能很好的維持這層表皮,聲稱自己是真正在乎人權、普世價值的追求者,但這種直接移植了西方「進步思想」進行膜拜,卻從未真正探究背後意涵的做法,一旦面臨立場衝突的事件,便極易陷入自相矛盾、邏輯無法自洽的窘境。

例如國際巨星Lady Gaga先前曾因公開讚揚WHO秘書長譚德塞(Tedros Adhanom Ghebreyesus),而讓台灣粉絲「大呼失望」,批評她是「天真左膠」,卻忘記粉絲們當初對她如此推崇,也正是由於Lady Gaga支持同婚、關注香港、西藏人權議題的「自由左派」立場,然而一旦出現利益衝突,又以「左膠」進行批判,可見其價值觀之搖擺。

在種族歧視與反中面前,台灣人毫不遲疑的選擇了種族歧視。(新華社)

其他諸如在高舉「我是人、我反核」,卻又開着超強冷氣的咖啡廳;要求清查國民黨威權歷史、但不在乎日殖時期的轉型正義;高喊反歧視,轉頭又痛罵譚德塞「黑鬼」。台灣人的「普世價值」向來都是有選擇性的,有時用來攻擊政敵、有時區分進步與否、有時拿來「抗中保台」,但如果時機過了,或是不再具有工具價值,那隨時可割可棄。

其實台灣本就沒有太多的左、右派之爭,儘管有一定程度的種族歧視,卻也不是社會的主要矛盾,對於佛洛伊德所引發的抗爭浪潮,自然不會有太強烈的反應,更遑論價值觀上的反思。這或許也成為另類好處,就是台灣人的彈性與擺盪的空間極大,畢竟只是一件穿在表層的外衣,平常穿着開心,太熱的時候就暫且脱掉,倒也無傷大雅。至於脱下外衣後的裏面究竟是什麼,恐怕台灣人自己也不清楚。

台灣有台灣的民情特色,即便在西方價值觀的影響下,當然也沒有必要全盤接受,而是應該適當做出篩選融合。但台灣人究竟如何做出這些價值選擇?社會始終對此缺乏真正深刻的了解與批判,只在無關緊要時盲目跟隨西方價值,標榜「進步」的一面,當面對與自身息息相關的議題時,卻又能轉變為「保守」的言行。美國示威浪潮下左、右派的暴起與反撲,或許能讓台灣在「進步」與「保守」間進行反思,台灣現時的民情與價值觀,究竟是經過理性思辯後所得出的結果,抑或是「政治正確」的虛榮心下四不像的「複製品」?

系列文章:

【白左的怒與火・一】僵化的左右鬥爭:美國示威的壓迫與反撲

【白左的怒與火・二】當特朗普的對立面成為「正確」

【白左的怒與火・三】美國學術圈是否依舊容得下保守派

【白左的怒與火・四】推倒雕像的示威者戰勝了什麼

【白左的怒與火・五】從支持黑人示威到反白左 中國輿論場起變化

【白左的怒與火・六】無關左右 台灣人的「進步工具箱」

【白左的怒與火・七】隨荷里活娛樂文化輸出的政治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