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胎權|後羅訴韋德時代? 美國貧與富女性的兩種命運

撰文:藺思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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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一位化名「羅(Roe)」的德州女性起訴地區檢察官的案件,正等待聯邦最高法院判決。這名未婚且失業的年輕美國女子,於1969年第三次懷孕,但被德州法律禁止墮胎,最終一路上訴至最高法院。
近半個世紀以來,「羅訴韋德案」(Roe v. Wade)被普遍視為美國墮胎合法化的里程碑案件,其賦予女性的墮胎權大大促進了女性受教育程度,以及提高就業和社會地位。惟本月24日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以6對3比數推翻了該案,結束憲法上保障墮胎權的裁定。儘管美國不會在全國範圍內出現墮胎禁令,但相信受共和黨主政州份墮胎禁令影響的女性,尤其是貧窮和少數族裔,將成為最大的受害者。在墮胎權益之爭下,一個由貧富、種族之差所形成的社會裂痕恐將進一步加深。

早於今年5月,美國政治新聞網站POLITICO披露的最高法院意見草案已讓許多美國女性感到恐懼或會成真。保守派大法官阿利托(Samuel Alito)於草案中稱,羅訴韋德案的裁決是一個「嚴重錯誤」,判決援引憲法第14修正案對個人私隱的保護確立墮胎權為憲法權利,規定各州政府不可在胎兒具有體外存活能力前(約為24周前後)對墮胎進行限制或規管,除非是以保護女性健康為目的的規管。判決被推翻後,各州將自行決定是否限制以及在多大程度上限制墮胎,由此可衍生成保守與進步派州份的分野,而貧窮和有色人種女性恐將受影響至深。

總統拜登(Joe Biden)對判決表示失望,形容這會導致美國的婦女健康和生命受到威脅。他在最高法院頒下判詞後不久發表全國講話,指最高法院推翻羅伊訴韋德案是犯下沉重錯誤,故意奪走對不少美國民眾十分基本的憲法權利,認為這是法院及整個國家悲慘的一天。他還表示這次判決導致憲法的保障失效後,全國婦女的健康及生命面對風險,令國家倒退150年。

2022年5月5日,反對墮胎權人士在美國最高法院大樓前禱告。(Getty)

據美國墮胎權倡議和研究機構的早前預測,若最高法院最終決定直接推翻羅訴韋德案,美國50個州中將約有半數可能大幅限制或幾乎徹底禁止墮胎,而且各州在界定合法性的孕期、量刑以及例外情形等的規定上將有所差異。古特馬赫研究所(Guttmacher Institute)的推測顯示,​13個州將實行類似於德州「心跳法案」的6周禁令;亞拉巴馬、阿肯色、路易斯安那、俄克拉何馬和猶他等5州則將幾乎全面禁止墮胎。這些州份中,由於有13個州已經設有「觸發法」(trigger law),一旦最高法院最終決定直接推翻案件,這些州份將迅速推行更嚴苛的墮胎法。

跨州墮胎:「荒漠」與「綠洲」之間

隨着近半數州份禁止墮胎,跨州墮胎將成為必然。位於伊利諾伊州的芝加哥墮胎資金(Chicago Abortion Fund),自1985年以來便一直在為州內外的女性提供墮胎援助。該組織理事會聯合主席Chitra Panjabi對《香港01》表示:「我們幾乎像是中西部地區的一個綠洲」。多年來,伊利諾伊州是美國中西部少有保護墮胎權的州份,周邊的威斯康星、密歇根、艾奧瓦州等,或對孕期要求較高、或是額外設置等候時間和醫療條件障礙。

2022年5月14日,成千上萬的墮胎權利示威者在伊利諾伊州芝加哥遊行,經過一家計劃生育診所、高呼支持,診所的工作人員情緒激動。隨着民眾對最高法院泄露的意見草案越來越關注,全國各地正上演示威遊行。(Getty)

Panjabi的機構每月平均會接到500個求助電話,約80%來自其他州份、尤其是周邊中西部州份的女性。而自從去年德州通過所謂「心跳法案」的限制性法案、禁止州內孕期超過6周的所有墮胎手術後,更有人自德州遠道而來。

儘管不同關注墮胎權組織在個別州份的立法預判上有出入,惟總體來看,開放墮胎權的州份將集中在西部沿海及東北部,而廣大的中部、中西部及南方州份將只有少數對墮胎權予以保護——包括內達華州、明尼蘇達州、科羅拉多州等——這些州份在未來很可能像芝加哥一樣成為墮胎「綠洲」,吸引來自全國的女性前往。

箇中原因,是因為墮胎的費用其實並不低:懷孕10周時的墮胎費用約為500美元(約合3,920港元),第20周時費用中位數達到1,195美元(約合9,380港元),再延後的話收費可高達數千美元。由於1976年國會通過的《海德修正案》(Hyde Amendment)禁止聯邦醫療資金(包括為低收入人士提供的醫療補助) 資助墮胎服務,數據顯示半數以上的患者需要獨自承擔墮胎費用。然而,有墮胎需求的往往就是那些難以負擔服務的低收入人士,部份人更要變賣「砂煲罌罉」來支付墮胎的費用。據古特馬赫研究所2014年的一項調查顯示,進行墮胎的女性中約有一半生活在貧困線以下。

若需要前往其他州份,旅途的開銷很可能更高,還有請假、如何照顧留在家中的子女等問題。芝加哥墮胎資金及全國許多類似的組織因此會安排並提供油費、機票、長途巴士費用,還有因路途遙遠需沿途下榻的酒店費,甚至是給孩子的託管費。有時候墮胎婦女或選擇與親友同行,惟Chitra坦言機構並不總能資助其他人的旅途開銷。

有錢人總能獲得墮胎服務。他們可以離開所在的州份飛去伊利諾伊或加州,也無需擔心能否負擔得起酒店、交通等費用,惟對於那些低收入者、有色人種和移民來說,墮胎將變得困難得多。
Chitra Panjabi
2022年5月3日,紐約示威者舉起最高法院屬保守派的大法官成員的頭像,抗議他們打算推翻1973年羅訴韋德案(Roe v. Wade)中奠定女性墮胎權的裁決。(AP)

保守州份黑人婦女「首當其衝」

羅訴韋德案被推翻後,首當其衝的還有來自美國南部的黑人婦女。德州墮胎資助組織Texas Fund Abortion傳訊經理Jaylynn Munson向01記者表示,由於非裔女性普遍收入水平較白人女性低,獲得的一般醫療保健服務也更少,「他們中的很多人可能已經多年沒有看過家庭醫生或婦科醫生,也缺乏各種避孕措施和服務」,因此更加需要墮胎方面的援助。

據美國疾病控制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的數據,黑人婦女的墮胎率比白人婦女高三倍以上。2019年,每1000名黑人婦女有23.8宗墮胎,而白人婦女則只有6.6宗。而德州、密西西比、路易斯安那等保守州份所在的南部地區,不僅是限制墮胎權的重災區,更是美國一半以上非裔人口的集中地。Jaylynn說,受到德州禁令的影響,最近幾個州份的診所開始供不應求:「這些診所不得不吸收所有來自墮胎受限州份的需求,這意味着預約的女性將必須等待更長的時間,而隨着孕期變長,手術費也更加昂貴。」

2011年2月24日,紐約市街頭出現一個引發爭議的反墮胎廣告牌,上面寫着「對非洲裔美國人來說最危險的地方是在子宮裏」。照片中六歲女孩的母親希望總部設在德克薩斯州的反墮胎組織「生命至上」(Life Always)將該廣告牌取下。(Getty)

美國婦女的生活可會不一樣?

羅訴韋德案被推翻之所以引起關注,是因為當年的裁決使墮胎成為女性的合法權利,並在此後近50年間讓美國女性基本能夠在沒有法律、健康風險下接受墮胎。假如該案被推翻或當年最高法院從未判羅勝訴,有可能令美國重回上世紀50年代的光景。

美國今天或許還會有不少女性無法擺脫傳統家庭角色的桎梏。因為當年女性一旦意外懷孕,大多數會選擇直接結婚,其餘的可能會被家人暫時送走,儘可能遠離交際圈。此外,她們入讀大學的機會也會大為減少。而更為重要的是,墮胎合法化當年進一步解放了女性勞動力。今天的美國女性地位亦不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