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132人死亡的中國東方航空MU5735航班空難已過去三年多，一份宣稱調查進展公開「可能危及國家安全、社會穩定」的檔正在中國社媒上流傳，讓這起遲遲沒有官方定論的墜機事故重回大眾視野。

2022年3月21日下午1時許，由波音737-800型客機執飛的東航MU5735客機，在從雲南昆明飛往廣東廣州途中於廣西梧州藤縣一處山谷墜毀，機上123名旅客、九名機組成員全部遇難，成為1994年以來中國本土最嚴重的空難。

中國官方曾形容「本起事故非常複雜、極為罕見」，至今仍未發布最終調查報告。不過，據香港《明報》報導，網傳的一份《中國民用航空局政府資訊公開申請答覆書》稱，東航MU5735航空器飛行事故調查進展情況通報，公開後可能危及國家安全、社會穩定，根據《政府資訊公開條例》，「本機關決定不予公開」。

這份答覆書落款為「中國民用航空局綜合司」，留有該司新聞資訊處的電話號碼，發出時間是今年5月19日，但直到6月26日前後才在社媒上廣泛流傳，官方至截稿時沒有公開回應有關檔內容。

中國科普博主項棟樑認為，「不予公開」的意思是「我們有這份檔，調查已有明確結論，但不能給公眾看」，質疑「一場空難的調查，怎麼還能危害國家安全呢？」

就連擁有逾200萬粉絲的中國「正能量」軍事博主「angadow」也在微博呼籲：「如果事故可能危及國家安全，那就把這個理由大大方方地說出來，現在老百姓都知道國家安全的重要性。」他的這則貼文被多名微博「大V」轉發，包括網名「耿直哥」、常常發布闢謠資訊的官媒《環球時報》新媒體部「網紅」副主任高雷。

中國今年未發調查進展通報

中國官方對東航空難調查漸趨緘默，在今年3月墜機三周年時便已初現端倪。中國民航局當時並未依照慣例和相關法律規定發布調查進展報告，引起外界揣測。

《國際民用航空公約》規定，進行事故或事故徵候調查的國家，必須儘快並在可能時於12個月內將最終報告公開發布。如果相關國家不能在12個月內公布報告，則必須在每個事發周年日公開發布一份臨時聲明。

中國民航規章《民用航空器事件技術調查規定》也要求，事故和嚴重事故徵候的最終調查報告，應在事發12個月內依法及時向社會公布，依法不予公開的除外。未能在事發12個月內公布的，調查部門應在事件周年日向社會公布進展。

《華爾街日報》的報導指出，中國民航局今年沒有發布此類調查進展通報，違反中國政府的規定和全球準則，當局也沒有說明何時會發布最終報告，使東航空難的調查進入第四個年頭，遠遠超出上述規定的一年時間框架。

此前在東航空難發生後不久，中國網路上曾出現「東航失事原因鎖定副駕駛」「黑箱資料已經出來」「民航局安全辦下發緊急通知，要求對執飛航班飛行人員進行航醫心理健康監測」等傳言。

《華爾街日報》當年也引述知情人士稱，飛行資料顯示東航MU5735客機墜毀是有人故意為之，通過控制輸入指令導致飛機俯衝，最終機毀人亡。

東航墜機事故三周年 中國官方未發布調查報告

中國民航局當時回應稱，這些傳言「嚴重誤導社會公眾認知，干擾事故調查工作，已涉嫌違法」，承諾將盡全力儘快查明事故原因，依法依程式發布有關資訊。

在2024年的東航空難調查進展通報中，官方稱未發現機組人員、飛機和飛行前天氣狀況存在問題。通報也稱，已修復受損記錄器，對獲取的資料開展分析。不過，針對民眾最關心的兩個黑箱（駕駛艙話音記錄器和飛行資料記錄器）資料內容、墜毀原因、是人為還是意外等問題，通報隻字未提。

「不公開就是公開」

《中國新聞週刊》2008年曾報導稱：「1949年以來，中國航空界發生幾十次空難，但從未公開過詳盡的事故調查報告，更不要說公開黑箱錄音。」

彼時一段疑似中國南方航空公司1998年深圳空難的黑箱解碼錄音在網上流傳，引發軒然大波。這是中共建政後中國民航史上首個外泄黑箱錄音，南航當時甚至稱這屬於「國家機密洩露」。

一名南航官員私下告訴《中國新聞週刊》，1949年以來從未公開過民航事故調查報告，「如果突然公布，可能會帶來社會恐慌」。

不過，報道引述時任中國總理溫家寶當年「兩會」所作政府工作報告提醒：要大力推行政務公開，完善政府新聞發布制度和資訊公布制度，提高工作透明度和辦事效率。

過去數十年，雖然瞞報現象從未消失，但資訊公開一度成為舉國關注的重大公共安全事件的常規做法。不管是2011年致40人死亡的溫州動車事故，還是2012年致79人死亡的北京特大暴雨，以及2014年致36人死亡的上海外灘踩踏事故中，當局都有公布遇難者的詳細資訊。

不過，在2022年的東航空難中，遇難者資訊已成為官方口中「受法律保護的隱私資訊」，從未正式對外披露。

中國知名航空自媒體「拉上窗簾」2023年曾撰文稱，對比溫州動車事故與東航空難的網路資料，前者都是事故過程、遇難者名單、原因分析和賠償標準等「乾貨」，而後者卻「多是深刻反思、堅持貫徹、牢牢守住等空話，不僅沒有遇難者名單，甚至通篇連賠償兩個字都找不到」。

文章認為，東航空難也許不會公布事故原因，「在當前形勢一片大好的局面下，傷痛、災難和負能量可能都會冷處理，也就是慢慢地忘掉，不再提及」。

不過，在中國網路問答平台知乎上，最新網傳民航局答覆書所引發的討論，短短一天內便有超過200萬次流覽，顯示輿論依然對這起三年多前的空難高度關注。

一些獲得較高點讚的線民回答寫道，「雖然答覆不公開，但其實什麼都說了」，「不公開就是公開，中國的傳統藝能」，「你一天不公開，流言和猜測就不會休止」，「正史不敢寫，那就別怪野史太野了」。

事實上，不少中國線民對東航空難的事故原因早已心中有數，卻也依然期待一份詳盡的官方調查報告來了卻這樁國民心事，因為這不僅僅只是一紙報告，它更關乎重大公共安全事件的資訊公開與透明，這份信任與期待不應被辜負。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