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台灣大選．觀察】蔡英文初選勝出 連任之路考驗未完
台灣2020年大選民進黨初選上周四（6月13日）分出勝負，現任總統蔡英文以8.2個百分點的民調支持度明顯差距，擊敗行政院前院長賴清德，正式坐上民進黨總統候選人位置拼連任。儘管當初賴清德發起對蔡英文的挑戰令外界感到意外，但蔡英文終究掌握黨內人事佈局，並坐擁龐大行政資源，勝出初選並非意料之外。經過此番初選淬鍊，民進黨漸漸走出去年底「九合一選舉」慘敗的陰霾，但面對國民黨重返執政的決心，以及無黨籍台北市長柯文哲更上層樓的野心，蔡英文與民進黨的2020年大挑戰才剛開始。撰文：楊騰凱
蔡英文在2016年率領民進黨走完「最後一里路」攻下總統寶座，甚至取得過半的立法委員席次，風風光光全面執政，而台灣總統可連選連任一次，雖然民進黨對於大選的提名辦法並沒有「現任優先」規定，但依照過去陳水扁乃至國民黨的馬英九各自都成功連任做滿八年的經驗，若民進黨將2020年大選的提名入場券保留給蔡英文，也算相當合理的決定。
不過，就算這張門票已成為蔡英文囊中物，卻一度熱到發燙，讓蔡英文險些握不住。原因在於，蔡英文執政這三年風雨飄搖，台灣多次爆發大型群眾上街陳情抗議的爭議事件，包括修改《勞動基準法》一例一休相關規定，以及刪減軍公教退休金的「年金改革」等，內政動盪也連帶影響到民進黨在各縣市的版圖根基。
一場意外的初選
2018年11月24日台灣縣市首長改選，民進黨在全台灣22個縣市中，只拿下6席縣市長，慘敗給國民黨的15席（剩下一席為無黨籍的台北市長柯文哲）。更重要的是，連向來被視為民進黨根據地的高雄市都成為國民黨的「韓流」大本營，民進黨簡直被逼到牆角，蔡英文只好黯然辭去民進黨黨主席職務，為敗選負責。
面對即將到來的2020年大選，不少評論皆認為，蔡英文很可能成為自台灣總統改採民選以來，挑戰連任失利的第一人，在一片慘敗的低迷氛圍中，辭去行政院長職務回歸民間的賴清德，挾着兩任台南市長所累積的聲望，賣力替民進黨台南市立委補選輔選，並成功為民進黨守住山頭。就在今年3月16日立委補選結果出爐，民進黨順利「止敗」之際，賴清德取得見縫插針的機會，同月18日登記參與民進黨總統初選。
由於民進黨起初大多認為黨內初選只有蔡英文一人同額競選，故規劃的初選時程單純且緊湊，從3月18日開放登記至4月17日確認提名者，僅安排了短短一個月時間，試圖藉機快速走完形式上的流程，盡快進入備戰狀態。當時民進黨內沒有人想到，除蔡英文之外，竟有第二個人登記參與初選，而賴清德高舉「承擔」大旗參選，在初選之戰開打時氣勢如虹，各項民調都勝過蔡英文。
然而，起初有如猛虎出閘的賴清德，隨着初選時程的拉長，其對戰的姿態愈顯掙扎，除了黨內因素，外部環境因素也是關鍵。
不意外的民調結果
在黨內方面，2008年陳水扁卸任台灣總統，民進黨由謝長廷、蘇貞昌搭檔出征大選，卻慘敗給國民黨的馬英九，導致民進黨成為扶不上牆的爛泥，情況比去年縣市長改選更慘。
當時蔡英文臨危接下民進黨主席這個燙手山芋，重整民進黨的政治佈局，至去年底辭任為止，她在民進黨主席這個位置上坐了超過八年，對黨內人事掌控有一定的深度。加上2016年她率民進黨全面執政，取得龐大的資源供黨內派系分配共食大餅，這也難怪賴清德當初決定參選，其所屬的派系「新潮流」要角們如總統府秘書長陳菊、桃園市長鄭文燦等，都不支持新系一手栽培的「金孫」賴清德。
面對賴清德的民調優勢，蔡英文陣營藉由自身對民進黨人事的掌控，兩度透過中執會延長初選協調期，以拖延等待民調變化。就連早早確定以室內電話為主的民調作業方式，也在蔡陣營運作下改為室內電話、手機各半。由於蔡英文的支持者之中，有一大部份為只持有手機，無室內電話的年輕族群，手機納民調明顯對蔡有利，而親近賴清德的中執委屬絕對少數，無從推翻任何決策，在遊戲規則任由對方擺佈的情況下，賴清德的敗相逐漸浮現。
至於外部環境方面，蔡英文政府趁着拖延得來的時間，頂着反對壓力通過「同婚專法」，爭取到龐大年輕族群的支持。再加上當前中美間角力不斷，而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提出的「一國兩制台灣方案」讓蔡英文「借力使力」，緊靠美國並高舉「辣台妹」的抗中旗幟，一方面藉由解放軍軍機繞台或解放軍軍方發言等議題，炒作台灣民眾對中國大陸的恐懼感，另一方面更藉機發表強硬言論，讓她以「台灣自由捍衛者」的姿態表現「反中護台保民主」的堅決態度。
此間香港《逃犯條例》修訂所引發的爭議，更讓「一國兩制已死」、「今日香港，明日台灣」的恐懼感在台灣內部持續發酵，這正好讓身為現任總統的蔡英文與執政黨民進黨，得以挾着過去黨外時代對抗國民黨「藍色威權」的成功經驗，轉化為當前站在抗中第一線，帶領台灣挺而對抗正逐漸滲透入侵的「紅色威權」，提升支持度。即便賴清德也能藉機說些話，但缺乏行政資源，賴清德的「抗中」角色難以被看見。
談到這裏不難體會到，本次民進黨初選出現蔡英文與賴清德之爭，蔡英文這方牢牢握着行政資源及黨內權力機構，「孤鳥」賴清德要資源沒資源、要人手沒人手，連選戰佈局都被步步打破，在黨內因素、外部因素都有利於蔡英文的情況下，形成小蝦米對抗大鯨魚的不對稱戰。蔡英文高居元首之尊，平時出席大小公開活動，就已經賺足了曝光率，賴清德衝刺初選恐怕還必須自掏腰包。最後，在蔡陣營以拖待變的情形下，賴清德的聲勢再而衰，三而竭，蔡英文從這場不對稱戰中成功勝出，這結局着實不令人意外。
國民黨的決心 柯文哲的野心
面對民進黨確定由蔡英文出線，首先得拉起警報的是其主要對手、目前還陷在黨內初選之爭的國民黨。國民黨在去年「九合一選舉」中大勝，眼見形勢大好，此次黨內初選成為各方角逐出線的血腥戰場。國民黨初選目前正進入最後一個月的衝刺期，韓國瑜陣營以「庶民對決權貴」自我包裝，廣大「韓粉」高呼「非韓不投」，替韓國瑜捨棄高雄市長角逐總統大位建立正當性。另一主要競逐者台灣首富郭台銘則大聲要求北京正視「中華民國」的存在。
韓郭之間雖然表面沒有撕破臉，暗地裏卻爭鬥不斷，但無論如何，韓國瑜與郭台銘都具備「非典型政治人物」的特質，敢於直言，不像傳統國民黨政治人物均秉持着「溫良恭儉讓」的心法，兩人不論是誰出線，都將是蔡英文的重大考驗。
但是，國民黨也不是沒有隱憂，在初選最後一個月，韓郭兩大陣營的爭鬥只會更加升溫，參與初選角逐的前新北市長朱立倫就直接點出國民黨當前最大的挑戰：團結。朱立倫直言，蔡英文為勝選會用盡各種資源、各種手段，以執政黨的權力打不公平的選戰。他提醒絕對不要輕忽蔡英文的韌性和耐力：「她是最難纏的對手」。若從賴清德的失敗來看，朱立倫這番話，對國民黨而言是莫大的警示，團結都不一定會贏，何況是分裂。
因此，國民黨初選結果於7月出爐後，如何整合兩大陣營，避免分裂將是關鍵。國民黨必須避免重蹈2000年連戰、宋楚瑜之爭，最後讓民進黨陳水扁漁翁得利的覆轍。
另一頭，柯文哲雖然無黨無派，卻能在長期由藍綠兩大黨把持的台灣政治中，維持兩成至三成的支持度，被視為2020年大選的一大黑馬。台北市長一職向來是台灣總統的搖籃，雖然柯文哲至今還未鬆口表態到底要不要選，不過外界普遍認為，以他的支持度，絕對有一戰的本錢。
柯文哲參選對蔡英文的衝擊可能大於國民黨陣營。蔡英文在政治光譜上相對偏向中間，不像賴清德曾自稱是「務實的台獨工作者」，加上她力推同婚，獲得年輕族群肯定，在中間路線與年輕人方面，她與柯文哲所處的版圖有一定程度的重疊。若柯文哲參選，雖不見得會贏，但勢必會瓜分掉蔡英文的得票，導致蔡柯雙輸，國民黨得利的局面。可是柯文哲若決定不選，待2022年台北市長任期屆滿，其從政之路將面臨中斷，此時此刻，他恐怕背負着一定的抉擇壓力。
民進黨繞了一大圈後回到原點，繼續由蔡英文爭取連任，經過這番「練兵」，民進黨不再是去年底那個一推就倒的「危樓」，但相對的，民進黨也不可小看國民黨重返執政的決心，以及柯文哲更上層樓的野心。去年選舉，民進黨大敗的一大關鍵在於兩岸關係不睦，連累了基層經濟，才使得韓國瑜的口號「貨出得去、人進得來」能夠如此動聽。如今蔡英文與民進黨一方面藉由香港修訂《逃犯條例》引發的混亂泡製「今日香港、明日台灣」的恐懼感，挾着「抗中護民主」的意識形態大旗成功反敗為勝。然而，驚險取得參選門票的蔡英文應該好好思考，若繼續只為了個人權位，對基層經濟枯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或強推意識形態治國、把台灣安全放上賭桌，在接下來更艱困的藍、白挑戰中，她還能有幾分勝算。蔡英文（右）擁有強大行政資源和黨內權力機關，成功在民進黨總統初選中擊敗賴清德。
上文刊載於第167期《香港01》周報（2019年6月17日），原標題為《蔡英文初選勝出 連任之路考驗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