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提起巴基斯坦，中國人腦海中往往會浮現出一個詞——「巴鐵」。也即，巴基斯坦是中國的鐵哥們。無論是自媒體還是短視頻，有關巴基斯坦從政府到民間對華友好之態的相關訊息可謂是汗牛充棟。就兩國關係而言，中巴之間確實存在着長期的友好合作關係。包含一大批重要基建項目的「中巴經濟走廊」更被稱之為「一帶一路」的旗艦成果。在2024年6月訪華期間，巴總理夏巴茲·謝里夫（Shehbaz Sharif）和中方官員均表示此次訪問很成功，兩國準備在政治-經濟等方面進一步深化合作。在外交場合，歷屆巴政府均堅定表示支持「一個中國」原則。

就民間態度而言，由皮尤研究中心於2014年作出的一個調查顯示：78％的巴基斯坦人對中國持友好態度，僅有14％對美國示好。根據蓋洛普和吉拉尼巴基斯坦公司2023年的一項調查，56%的巴基斯坦人贊成與中國建立並深化經濟夥伴關係，僅13%贊成與美國建立並深化夥伴關係。對華友好態度幾乎遍及巴各界人士，「鐵的根基」可謂很牢固。

但是，近幾年，巴基斯坦的相關政策動向卻出現了一系列新的變化。據巴《黎明報》2024年7月8日報道，巴總理在卡拉奇主持召開的卡拉奇港和巴基斯坦國家航運公司會議上表示，現代化的港口可以幫助巴基斯坦增加外匯儲備，應當通過發展卡拉奇現有的港口來增加高附加值產業的出口。因此，「應採取措施，在卡拉奇港安裝更多現代化設備和機械，縮短清關時間」。

巴總理強調卡拉奇港要「不間斷地運送貨物」，因此，利亞里高速公路「應保持每天24小時貨運開放」。總理還指示要降低卡西姆港液化天然氣船的費用，並要求「巴基斯坦國家航運公司（PNSC）制定並提出一項全面計劃，以降低成本，提高運營效率」。巴總理強調，「為私營部門發展服務和提供營商便利化，是政府的首要任務。」巴總理還強調，政府會提供一定比例貨物進出口支持，以提高瓜達爾港吞吐量。這一表態在實際上已將瓜達爾港的戰略地位明顯弱化。

2024年6月底，巴駐美大使馬蘇德·汗在向美政策界和學術界發表演講時強調，巴當下的反恐行動需美方支持。馬蘇德強調，巴美應保持安全聯繫、加強情報合作、恢復軍售，尤其是美恢復對巴出售「美原產國防裝備」。對此，美國務院宣佈支持巴反恐舉措，並稱「任何國家都不應承受恐怖主義之苦」。巴力爭美國恢復原產軍備銷售的舉動在數年之內尚屬首次。安邦智庫（ANBOUND）研究人員認為，這兩個舉動是巴外交政策明顯轉向的開始，雖然巴未必會完全棄中國而去，但是「巴鐵」未來恐怕難再鐵。

首先，從經濟層面而言，當下巴基斯坦外債沉重，嚴重拖累經濟發展。巴基斯坦GDP總量約為3750億美元，而債務總額就達到2900億美元。CEIC在線經濟數據庫顯示，巴基斯坦外債將近1300億美元。中國方面曾表示，巴基斯坦外債大約13%是對中國的債務，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2022年的報告說，這個比例將近30%。

2024年6月巴總理訪華時，兩國並未對債務重組問題明確表態，而飽受債務重壓的巴亟需提振出口以還債並維護主權信用。當下，中國經濟疲軟，內部財政壓力巨大，幾乎很難再為巴基斯坦經濟注入鉅額資金。同時，瓜達爾港業績不佳，相關調查顯示，最好的年份也僅有22艘船隻入港，且瓜港始終未能真正吸引遠洋船舶的定期入駐。為便利出口，巴只能繼續強化設備和運作相對成熟的卡拉奇港，而將瓜港的戰略地位弱化。

其次，安全層面。近年來，伴隨着逆全球化進程的持續推進，巴內部的經濟-政治-宗教問題出現了激化的趨勢。俾路支解放軍等分離主義勢力和巴基斯坦塔利班等恐怖主義勢力的活動日趨猖獗，巴內部安全問題日益惡化。2024年，巴基斯坦的恐怖事件和傷亡人數均創下了十年來的最高。在加大對華合作力度之後，中國影響力數年以來的介入並未能夠有效改善巴內部的安全問題，巴政府恐怕也會萌生「另闢蹊徑」的念頭，加強對美合作也就成了可能的選項。

再次，最根本的變動還是來自於國際-地區戰略態勢的演變。美國早已將中國定位為全球頭號戰略競爭對手。俄烏衝突爆發之後，藉着制裁俄羅斯，美國加大了在全球層面上的對華全方位打壓。在美西方的連續壓制之下，中國實際使用外資額屢創新低，在國際科技合作以及海底光纜等關鍵基礎設施領域，中國也正在被逐漸孤立。同時，人民幣貶值加劇，在全球央行儲備貨幣中的比例也有所下降。概而言之，中國正在日益被邊緣化，而在此前數年中加大對華合作力度的巴基斯坦自然也害怕被殃及。

近年來，出於遏制中國的考慮，西方持續加大對印度的扶持力度。在西方的大力扶持下，印度的經濟增長率持續保持在高位，資本市場日益繁榮，股市屢創新高。作為南亞地區的區域霸權國，印度的地位日益穩固。從地理條件等多方面綜合比較，巴基斯坦和印度比起來幾乎不佔任何優勢。面對日益強大和繁榮的印度，巴基斯坦如若不嘗試改弦更張，則其自身在南亞地區也面臨着被印度持續邊緣化的風險。

無論是從國際還是地區層面，巴基斯坦均需要開始與中國逐步保持距離並推進對外關係多元化，唯如此方可避免被邊緣化的風險。值得注意的是，謝里夫本人一直主張改善對印關係，但是多年來均得不到印方的積極回應。但藉着對華保持距離和加深對美安全合作，美國的介入將真正有助於改善巴基斯坦的窘境，而中國的影響力和地緣政治-經濟利益則成為被損害的對象。

最終分析結論：

2023年巴內部恐怖主義威脅加劇時，中巴之間就因為反恐事宜產生過糾紛，但當時尚未真正全面衝擊雙方關係。但全球-地區戰略態勢的深度演化在根本上改變了中巴雙邊關係的運行邏輯，未來「巴鐵」恐怕難再「鐵」。安邦智庫研究團隊在內部討論中指出，中國在巴基斯坦的項目，會面臨急迫的形勢。要麼儘快完成並展示效果，要麼就面臨小米在印度的下場。

本文原載於2024年1月9日安邦智庫的每日經濟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