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門店宣言》許下三大承諾 朝韓峰會的和平啟示

撰文:唐宇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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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南邊了,我何時能去北邊?」「現在就是很好的機會,我帶你來朝鮮。」上周五(27日),韓國總統文在寅在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跨越軍事分界線、踏足韓國領土後,問了一條有點兒感性的問題,想不到獲得金正恩爽快回應。兩人接着聯袂踏足朝鮮一側,再返回韓國,即興之作引來現場一陣鼓掌與笑聲。如此愉快互動為歷史性的朝韓峰會揭開序幕,兩人最終達成《板門店宣言》,為終結韓戰、實現自主統一及無核化等鋪平道路。

兩國是在經歷重重考驗後,才得以舉行今次峰會。2007年第二次南北峰會後,半島先後經歷韓國保守派政府上台、朝鮮退出六方會談、韓國天安艦被擊沉和延坪島炮擊等事件。此外,平壤去年無視國際社會反對,加速發展核武及洲際彈道導彈,導致朝韓關係大倒退。

顯而易見的是,金正恩和文在寅都深知這種情況不能再繼續,否則只會令半島局勢繼續不穩。就在兩人抵達板門店韓方一側的「和平之家」後,金正恩在貴賓冊上寫道:「新的歷史從現在開始,和平時代站在新的起點。」顯示他有意排除萬難,重新與首爾發展關係。

金正恩攜手文在寅退回38線以北,創下歷史性的一幕(路透社)

金正恩:不辜負期待的人們

在上午長約100分鐘的會議中,兩人回顧過往南北雙方走過的荊棘之路,並表達對未來的盼望。金正恩稱,他來到這個創造歷史的場合花了11年,「期待這個場合的人很多,但再好的共識,如果不能履行就會給期待好結果的人更大失望」。他強調會把當前的問題、關心的事情全部說出來,達成好的結果,「今後擺正心態,面向未來……不辜負期待的人們。」

文在寅素來被視為韓國進步派旗手,一直主張對話。他在金正恩發言後表示:「全球的眼睛和耳朵都在板門店。南北的國民和海外同胞(對我們)期待很大。」他同時對金正恩願意舉行峰會的果斷決定表示敬意,「希望今天我們也能坦誠地溝通並達成共識,給予我們民族和嚮往和平的全世界所有人一個大禮物」。

兩人所指的「共識」,體現於會談結束後,雙方簽署的《為實現半島和平、繁榮、統一的板門店宣言》。審視宣言內容,雙方確實達成不少值得肯定的共識,包括爭取終結韓戰、實現自主統一及實現無核化等。宣言指出:「半島不會再發生戰爭,已開啟全新的和平時代。」具體而言,朝韓將在《停戰協定》簽訂65周年之際,宣布年內終止韓戰。

年內終結韓戰 文在寅今秋訪朝

對平壤來說,發表終戰宣言、結束一場實際上已結束的戰爭,有助彰顯誠意,且代價很小。香港中文大學社會科學院助理講師鍾樂偉早前接受《香港01》訪問時表示,在目前良好氣氛下,南北雙方放下成見,踏出歷史一步,爭議不大,摒除敵視態度對平壤也毫無損失。

根據宣言及記者會內容,統一是兩國首腦的夙願。文在寅坦承兩人討論了統一的問題,金正恩則訴諸情感,強調血肉相連的同一個民族不應該對抗。為促進交流,南北雙方同意在多個領域強化合作,包括派出運動員共同參加2018年亞運會,並會以即將到來的「8·15」光復節為契機,舉行離散家屬團聚活動。為實現民族經濟均衡發展和共同繁榮,雙方同意未來初步連接東海線及京義線鐵路和公路。

為了保障民間交流和合作,兩國亦將在開城設立雙方人士常駐的南北共同聯絡事務所,文在寅本人亦將在秋天訪問朝鮮。朝韓就這些項目達成共識,肯定是一大成就,反映南北雙方在早前平昌冬奧及今次峰會的基礎上進一步鞏固合作關係,為「連接民族血脈,提前實現共同繁榮和自主統一」提供條件。至於國際社會最重視、也最棘手的無核化問題,兩國再次確認無核化目標,「南北認為朝方的主動措施對於半島無核化有極重要的意義,雙方將盡全力履行自己的責任及角色」。

文金二人在晚宴上相談甚歡(路透社)

作為半島無核化當事國,朝鮮和韓國理所當然有其責任及角色,在這方面,兩國做了不少正面舉措。眾所周知,韓國是韓美同盟中弱勢的一方,韓國的角色本來相當有限,若非文在寅積極協調、不怕一時的民意反彈,不可能走到今天朝韓峰會順利舉行這一步,更不可能爭取到把「無核化」寫入《板門店宣言》當中。

至於屢次核試的朝鮮,有意見認為她只是個不負任的流氓國家。然而,必須指出,朝鮮這樣做乃源於欠缺安全感,擔心美國會顛覆自身政權。基於憂慮政權不穩,朝鮮按照自己節奏推進,最終成為核國家,在取得足夠核威懾力後,宣布暫停核試,轉移焦點至發展經濟。

平壤是否棄核,最終只能從「美朝衝突是半島問題根源」這一方向入手。換言之,要看美國能否令朝鮮相信,即使沒有核武也能確保政權安全。香港嶺南大學亞太研究中心主任張泊匯接受《香港01》訪問時稱,朝鮮核問題正朝樂觀方向發展,但促進半島關係及解決朝核問題的關鍵,仍是之後的美朝峰會。

確認無核化 美朝峰會更關鍵

在無核化問題上,南北雙方作出不少努力,但單憑這樣還是不夠,其他主要當事國的參與亦十分關鍵,尤其是美國。這正是兩國把「努力促成韓朝美三方會談或韓朝美中四方會談」寫入宣言的原因。文在寅的統一、外交和國安特殊顧問、本身熟悉朝鮮問題的文正仁在峰會現場表示,朝鮮及盟友中國必須先讓步,這樣特朗普才能向國內勢力解釋,方便作出下一步安排。文正仁續指,在平壤逐步走向無核化之際,中國應向朝鮮提供必要承諾,讓後者更易接受解除核武裝,推進無核化進程。

無核化要求總是極其複雜,以致難以實現,首爾延世大學教授德露里(John Delury)提出一個有趣的方法。他認為,無核化可着眼於朝鮮現有核儲存庫,假設朝鮮擁有20個核彈頭,國際社會可要求對方每年聖誕節銷毀3枚現有核彈,只要對方做得到便能取得豐厚援助,如此便可在6年內實現無核化目標。文正仁和德露里提出的方案都值得參考,目前欠缺的只是採納這些方法的共同意願。如今朝韓已表明意向,素來主張無核化的中國亦對南北峰會樂見其成,接下來就剩下美國了。

有意見指出,南北雙方先後在2000和2007年簽訂《南北共同宣言》和《南北關係發展和平繁榮宣言》,但兩份文件都無法為半島帶來持久和平,質疑《板門店宣言》只會落得相同下場。然而,《板門店宣言》與另外兩項文件有本質上的不同,因它是在半島形勢出現重大轉折後達成。

4月27日峰會當晚,二位第一夫人壓軸出席,並在當天最後的歡送儀式上擁抱送別(路透社)

一方面,宣言是在朝鮮自身發展階段取得突破、且確立重大路線調整(聚焦發展經濟)後,與韓國共同發表。平壤有意偃旗息鼓,首爾也樂於配合,雙方重回對抗老路的機會大減。另一方面,宣言是在文在寅政府有着很強民意支持的背景下發表,因而有強大基礎。尤為難得的是,文在寅這一年來頂住來自美國的壓力、拒絕以武力解決核危機,不卑不亢地與平壤互動,這既與他的進步派立場有關,也與其深厚的民族感情有密切關係。

無論是金正恩大膽調整國家發展路線,還是文在寅長期堅持和平手段,魄力是必不可少的。而驅使兩人走向南北峰會的,正是他們「做半島主人」的共同意願。從這個角度來說,作為峰會成果的《板門店宣言》,確實散發出與另外兩份宣言不同的意義。

「我向他的勇氣和決心致敬,我們決定在自決民族命運的同時,為獲得國際社會支援與合作一起努力。」在記者會上,文在寅如此稱讚金正恩這位「80後」領袖,並向國際社會提出合作要求。在兩國領袖努力下,半島由去年陷入戰爭邊緣,到今日達成歷史性的《板門店宣言》,除有望終結延續65年的戰爭狀態,更清楚無誤地定下無核化目標,為緊接而至的美朝峰會指明方向。如此大好形勢委實得來不易,這不單為半島無核化帶來曙光,也為衝突不斷的其他地區提供寶貴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