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戰事穩定馬克龍勝局 新「法德軸心」逐漸成形

撰文:葉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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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4日,離4月10日的法國總統選舉首輪投票不足一個月,首場總統選舉電視「辯論」正式開鑼。不過,由於最後一刻才正式宣布競逐連任的馬克龍(Emmanuel Macron)堅決反對,跟以前的辯論不同,這場辯論不包括任何候選人的直接交鋒,只有各人就不同話題面對即場詢問。馬克龍的考慮很明顯:他要突顯自己是現任總統的超然身份,以免其他候選人與他同台較量帶來各人與他「平起平坐」的印象。

已持續三周的烏克蘭戰事更加重了馬克龍的超然感。辯論有八位總統候選人參與,主題是「面對戰爭的法國」。台上的兩位極右候選人馬林勒龐(Marine Le Pen)和澤穆爾(Eric Zemmour),以及極左代表梅朗雄(Jean-Luc Melenchon)過去都有對普京的正面表態,如今這些往事則成為了負資產。

現任總統的優勢

當這些愛麗舍宮的門外漢嘗試說服觀眾他們有能力領導一個正面對危機的法國之際,馬克龍則大談他與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的對話,更即場稱自己在未來幾個小時將會再與普京溝通,表示希望法國不必參戰也能終止戰事。於此,現任總統的競選優勢已明。

而在民眾普遍認為馬克龍有能夠應對此刻危機之際,即使其與俄保持溝通的外交手段一直以來沒有成果,在歐盟層面更飽受批評,他的選戰對手也不敢對他作出明確的攻擊。從民調上看,烏克蘭戰事為馬克龍帶來了選舉紅利,其民意支持從2月中以前兩成多的基本盤,升至今天突破三成關口,高出排名第二的馬林勒龐近倍。《經濟學人》的選舉模型本已預測馬克龍有超過九成機會勝選,開戰之後,其優勢更明顯進一步逼近100%。

正當各個候選人都努力出席拉票活動,馬克龍的首個競選集會到3月7日才低調舉行,在場者不過兩三百,期間馬克龍也提及他正忙於與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就烏克蘭事態溝通。而3月底的一場由法國最大新聞台BFMTV舉辦的競選節目最終也因馬克龍拒絕參與(隨後勒龐也跟隨其決定)而取消。由此可見,「擺總統架子」已是馬克龍堅定不移的選舉策略,即使受到政圈中人「沒有競選活動將影響勝選者合法性」的批評,也在所不惜。

獨自站在辯論台中回應問題的馬克龍。(美聯社)

根據近來的民調走向,與勒龐拆票的澤穆爾民望插水、出線無望;一度被視為馬克龍次輪選舉最大挑戰的傳統右翼共和黨候選人佩克雷斯(Valérie Pécresse)夾在溫和右翼和激進右翼之間也難以吸引選民支持;在一盤散沙的左翼之中,梅朗雄支持度最高,但其首輪出線機會仍然遠遠低於勒龐。於是,輾轉數月過後,這次法國總統選舉最終也很可能會回到2017年「馬克龍對馬林勒龐」的基本形勢。除非未來數周歐洲或法國再出現堪比烏克蘭戰事的大事,否則馬克龍4月24日在次輪投票中再敗勒龐的結局已可預見。

改革法國志願不變

3月17日,馬克龍花了近四小時,正式公布其選競政綱並回答在場人士的提問。烏克蘭戰事繼疫情之後再次突顯出歐洲在經濟和生產各層面上獲得戰略自主的重要,一直被認為傾向自由市場的馬克龍就大談國家規劃的重要,除了此前已公布的「法國2030」高達300億歐元高科技投資之外,他聲言將在未來五年在電動車、離岸風力發電和太陽能發電之上達成100%的法國供應鏈,加大各種支持再生能源的政策,又暗示將全面國有化法國電力公司(EDF)以重整能源定價。

在因黃背心運動和新冠疫情而中斷的國內改革之上,馬克龍聲言會繼續推動退休制度改革,將退休年齡由62歲提升到65歲,並提出一系列有利生產的減稅,規模達到每年150億歐元。馬克龍稱他的各類政策至2027年將增加500億歐元的額外預算。

近年,法國連年財政赤字加劇,國債佔GDP比率也趨近120%,高於歐元區平均水平。經歷疫情和烏克蘭局勢導致能源價格上升之後的種種政府救濟,此數只見升而不見跌。不過,馬克龍就繼續認為法國經濟以較高速度增長和失業率的下降將能支持其預算擴張。

3月17日,馬克龍發布自己的連任競選政綱。(美聯社)

某程度上,這也不是誤導選民的說法。經過馬克龍2017年上任以來的改革,法國的經濟指標也有顯著改善。以2021年底的數字計算,法國的疫後經濟復甦比德國、英國、意大利都要快;其失業率跌至15年來的低位,而放寬勞工法律之後,其年青人失業率也跌至40年來的最低點;而長期合約職位的比例也比馬克龍上任之前有明顯上升;外國直接投資和新公司註冊的數字雖一度受到疫情影響,卻顯見上升的走向,顯示出法國的經濟活力。

如果馬克龍成功連任,其政策路向和成效走勢不變,一個新的德法軸心將會為歐盟政治注入新動力。

法德同盟的質變

以往的德國在前總理默克爾(Angela Merkel)的領導之下,在歐盟和國際政治都採取保守政策,幾乎是以不變應萬變。每當要作出重大決定,德國都拉着法國的領袖站台,主要是為了營造出德國不是歐盟單一領袖的氛圍,以免其他尚擁有二戰記憶的國家反感。到了聲言「戰爭並未離開歐洲」、主張「歐洲自主」和「歐洲主權」的馬克龍上台後,默克爾對馬克龍卻是口惠而實不至,到了疫情之後才勉強同意了一次性的歐盟共同舉債。沒有德國充足實質支持的馬克龍,滿腹理想卻不能實現。

烏克蘭戰爭卻為德國帶來了其新總理朔爾茨(Olaf Scholz)口中的「歷史轉捩點」(zeitenwende),不只使德國進入了重整現代軍備的新時代,更使其基本上放棄了上世紀70年代以來對蘇對俄以經濟友好改善政治關係的東方政策(Ostpolitik),將高速興建液化天然氣港口接受站,扭轉對俄能源依賴。其民情近年也逐漸趨向認為德國應該在國際政治上扮演更主動的角度。

馬克龍與朔爾茨3月11日在凡爾賽宮歐盟峰會時的合照。(美聯社)

隨着法國經濟動力的復甦,馬克龍第一任期內「法國有志而無力、德國有力而無志」的情況將出現轉變。當然,在烏克蘭戰事爆發之後,跨大西洋的歐美同盟展現出多年未見的團結,拜登多次表明尊重歐洲與美國不同的政策(例如在禁止俄國能源進口的問題上)而不加施壓;朔爾茨則以北約本位出發,扮演起以往由美國總統飾演的角色,聲言北約寸土必守;曾稱北約「腦死亡」的馬克龍亦指俄國進軍烏克蘭給了北約一記「電擊」,將幫助北約清晰化其戰略定位。可是,朔爾茨和馬克龍也心知美國政局多變,2025年特朗普更有可能重佔白宮,未來幾年的空檔正是發展並鞏固歐洲自主的時機。

當馬克龍篤定連任之後,新的德法同盟將會為歐洲的戰略佈局帶來不一樣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