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同囚》揭露少年犯獄中不人道待遇。22歲的蔡衡（化名）也曾經歷過。他指少年監獄獨有的生存法則，食飯要按阿sir要求「飯菜肉汁」，先吃飯、之後才可吃餸菜，最後餸汁也要喝光。看到其他阿sir入飯堂，要立即致敬。阿sir一聲令下，要立即停筷，未吃完的餸菜也要倒掉。還有很多規範，都是很「巴」（難捱）的經驗。他出獄後撰寫《奴教》一書，希望引起社會關注。

本文節錄自 《奴教》

作者：為別人

「Good afternoon sir，同sir 報到，我學童325412 蔡衡，因犯藏有兒童色情物品條例，於2014 年11 月27 日於觀塘法院被判罪，法官將我判入沙咀懲教所受訓一至六個月，good afternoon sir thank you sir ！」

恐懼鬥室　袋住曱甴同行

我喺二倉，其實都試過一次幾「巴」（難捱）嘅經驗。

入了沖涼房，我赫然發覺一隻曱甴肆無忌憚停咗喺原本水掣上面。嚇得我向後退了幾步。地下又濕，我狠狠地向後倒在澡堂地面，順帶濺起一些水花。那些水花濺了去鷲sir 那邊。

鷲sir 命令大家捉到曱甴後，就對我作特別的「克服恐懼」方法。

「嗱， 唔好唔認喇， 大家都知道你驚曱甴嘅， 所以依家呢， 阿sir我幫你克服佢啊！」接著， 鷲sir 就拎住個煙盒，擺入我左邊心口衫袋入面。

一放入嚟， 我心口立即就feel 到煙盒入面嗰隻生物嘅掙扎。厭惡到我起晒雞皮，超唔舒服。但鷲sir 似乎好鍾意呢一套。「嗱，袋好佢， 唔好被佢走甩啊！唔見咗嘅我要你再捉返隻㗎，我收工再檢查。」

少年犯：服刑半年減磅20公斤 　懲教：外面生活巴（難捱）過呢到！

曱甴走失　會否有更大懲罰？

我袋住隻嘢，隨著各種指令開始步操。後頸突然感受到一股痕癢，見到入面個煙盒盒蓋打開咗！頂隻曱甴真係爬咗上我個身度！我連忙揈頭加伸手拍了拍後腦同頭髮，幸好的是帶操阿sir 無見到我這些動作，而那隻曱甴立即被我拍咗落地下，然後急爬入附近嘅草叢消失得無影無蹤。

呢一刻，我鬆咗口氣之餘又擔心鷲sir 會唔會有更大懲罰，好在事後鷲sir 已經唔記得咗。

受阿Sir恩惠   寒冬帶來暖意

有一次，令我發現二倉入面有啲阿sir 都唔錯的。那次，由於廚房要大掃除，所以廚餘隊伍連我同山猴在內都要幫手。打包好啲好臭嘅垃圾、洗廁所、 掃地， 那時候真係未做飲食業，就已經體驗咗飲食業嘅「巴」（痛楚或難以忍受的意思）。

忙咗成個下午後，終於搞掂晒，但個個人身上都已經邋遢兼發臭。我哋就當然希望可以沖個涼換套衫啦，但阿sir 其實無必要畀我哋咁做，佢大有理由直接丟我哋返二倉， 等到第二日先沖。但結果，嗰個阿sir 係超好人地專登去幫我哋拎沖涼房鑰匙，然後開埋熱水爐，又畀我哋換新衫。

那時候就入冬，阿sir 安排嘅熱水涼十分溫暖，最正嘅係嗰個阿sir 話，我哋可以沖十分鐘（平時三分鐘都唔知有無），仲拋多支梘液入嚟畀我哋，比起平時的待遇，這簡直就係奢侈嘅享受。所以，有一些恩情，真係可以讓人記住好耐。雖然我已經唔記得個阿sir 嘅名，但都想係呢度講聲多謝畀佢聽。

裝束衣著方面：上衣一件深藍短袖底衫、一件深藍長袖衛衣、一件棕色心口有袋嘅開胸外套註：如果天氣再變凍會再加配一件棕色棉褸（俗稱太空褸），或一件棕色毛衣

下身一條灰白直間嘅孖煙通、一條左邊patpat 位有袋嘅棕色長褲。

至於啲衫既尺寸，當然有洗衣的人幫手分配和量度的。只是對肥仔而言，褲頭的尺寸永遠都令人頭痛「哇……同學你38 寸腰喎！」我聽從一個洗衣前輩的說話，著上一條37 寸的褲，只是褲管過長，而且我覺得好緊，腰圍唔啱。「咩事啊呢度？」這時有一個斯文樣嘅阿sir由洗衣房內行出嚟。「Good afternoon sir ！張sir，佢褲頭38 寸。」「哇，你咁L 肥嘅！」想不到斯文樣，但嘴上不饒人。我連忙踎低舉手回應：「Sorry sir ！」「起身畀我度下！」到張sir 幫我量身。「哇……37.5 寸腰，緊唔緊啊褲頭？屎忽同JJ 位緊唔緊啊？」張sir 扯起我著緊嘅褲問。「同sir 報，下面唔緊，係褲頭仲有啲緊。」我坦誠說道。「你縮下個肚腩。」「Yes sir ！」我吸口氣開始縮肚。「仲緊唔緊啊？」「Yes sir ！」我回應道，但講完後，肚上立即捱了一拳。「再縮多啲啦！」我吃痛後加大力度縮起自己的肚腩，不安開始在心內浮現。「哎，就咁啦，你個仆街快啲減肥啊！」張sir 幫我度完尺寸後向身後的洗衣房吩咐：「喂排版，呢條褲褲管改短3 寸改窄1 寸！」

說罷張sir便將褲拋入洗衣房內，還聽到一聲yes sir 傳了出來。「跟我入嚟！」張sir 隨後對我說。「Yes sir ！」洗衣房內，右邊牆有部大型工業乾衣機，左邊牆有兩部洗衣機，中間係通道，而路的盡頭則是一個工作台，配有洗手盆同埋下面有一個鐵籠，鎖住一堆洗衣用品，但這不是參觀的時候，因為張sir 就站在我面前，開始向我問話：「衰啲咩入嚟㗎？」

監獄內獨有的吃飯規矩　擺盤方向都要跟足指示

先放下手上的東西，然後拎起羹匙在枱邊量度出半隻羹匙的位置，那個位置打上就係擺放你的飯碟。白飯要向住自己；再喺飯碟的右邊放上羹匙，之後拎出褲入面袋住嘅白色手巾，摺成一個正方形盒仔放喺羹匙上方。盒仔嘅開口必須向住自己，同埋有摺痕嘅嗰面唔可以向住中間條通道，再將茶嘜放喺盒仔嘅上方，耳仔向住自己。橙就要放喺飯碟左上方，橙頂向天。每個人的飯碟之間，必須係啱啱好一對筷子的距離。而坐喺枱兩邊嘅人嘅飯碟，必須距離枱邊兩隻半羹匙距離。度好晒之後，筷子就可以擺喺飯碟同右邊物品的空隙之中，但筷子的尾部必須貼住枱邊。

子藍sir 便走了過來查看。

「李武傑！」「Yes sir ！」武傑舉手回應。位置緊逼，我們膊頭掂膊頭，就連舉手的空間都所剩無幾。「你個橙想點啊？碌嚟碌去！」「Sorry sir ！」「蔡衡！」

「Yes sir ！」我早已進入作戰狀態，反應迅速舉手。

「你個茶嘜又點L 樣啊？個柄係要點㗎？」

「Sorry sir ！」我低頭一望，果然有點異樣，我將茶嘜柄轉返向自己。

係唔係覺得好L 煩？無錯，的確係好L 煩。但當時的我們，並沒有時間和資格去質疑、去埋怨。直到成枱嘅人整理好晒餐具。

「跟住要做嘅，就係坐低食飯，大家聽住啦，當我嗌到個『低』字嘅時候，全部人同我迅速坐低。」呢下同壁屋鷲sir 教嘅一樣。「全部同我坐……低！」我哋像機器人一般，屁股整齊地落在長凳上。「跟住落嚟係對腳啊，我嗌完『對腳』，你哋就要將雙腳揼落地面，我要快！留心啊！！」

我哋彷彿正要開跑的田徑運動員，等待著那聲號令。「對腳！」「砰！」奇跡一般，這一下真的只有一聲，而且響亮清晰，完美得我都覺得不可置信。

子藍sir 亦十分滿意，讓我們一 take 過。「之後就係拉凳啦，當阿sir 講拉凳嘅時候，兩邊嘅人就要將長凳兩邊腳位，拉去對住個枱腳位，拉凳！」「咁好啦，移碟！」我們迅速伸出手向對面虛晃。「移碟！」通常呢個動作會做兩次。「好啦，等陣食飯嘅時候，由於你哋係新人組，所以全部都要『𠝹飯』先，只可以食飯嘅一半。

點『𠝹飯』啊？用筷子同羹匙由上而下將個飯喺中間𠝹出一條直線，由於今日係我右班帶喇，所以只可以食飯嘅右邊嗰part。最後，食飯都要有規有矩，有次序㗎！

依家次序係飯菜肉汁，意思即係你要先食完飯，然後再食菜，再食肉，最後再飲埋啲汁，飯菜肉汁。至於橙就等我指示再開始食。

「七分鐘食飯，開始！」子藍sir 說完後走進了廚房。我見其他人開始起筷，終於有時間可以好好檢視面前的一切。

藍色膠碟內，裝住了子藍sir 頭先說的飯菜肉汁， 三條小唐菜、兩隻略細嘅雞中翼、一堆黑椒汁淋在雞翼面頭，但讓人困惑的是，白飯分量實在太多了，大概有三大碗。我依照指示，先在白飯上𠝹出了一條由上而下的直線縫隙，但即使只係一半嘅飯我都覺得食唔落，因為真係太多了，而且壓力讓人沒有食慾。

我勉強自己開始吞下眼前的白飯，但白飯旁邊的黑椒汁和雞翼飄來的肉香真係讓人覺得很為難。點解無得畀我哋撈汁啊？只是次序，我無得唔跟。又或者我幾時有諗過，原來食一餐飯，都需要遵循嚴格且毫無意思的規矩？

晚餐忙於致敬　夠鐘停筷逼著倒掉食物

突然，志豪無端端停下狼吞虎嚥，慌忙地吐出口中的飯菜，站了起來然後大嗌：「Good evening sir ！」這一下驚動了整個飯堂的人。有好多人迅速停下食飯動作， 然後開始嗌起good evening sir；我有樣學樣，擺低碗筷，吐出口中咀嚼緊嘅白飯泥，加入聲浪當中。這時子藍sir 亦走了回來。「停低啦，係唔係好L 好食啊？聽唔到同學仔嗌good evening sir 咩！？」子藍sir 從後扯著停慢咗嘅阿壯嘅頭髮。「Sorry sir ！ Sorry sir ！」阿壯立即叫痛。「聽住啦，教多你哋一件事，依家志豪坐嘅位置，叫致敬位。」我望向志豪，佢坐在飯枱角落，而且面向飯堂門口。

   晚餐忙於致敬　夠鐘停筷逼著倒掉食物

「當坐致敬位嘅同學見到有任何一個阿sir 行入飯堂，就要企起身問好，同枱嘅人都要立刻停低動作，吐出口入面所有嘅嘢。然後一起問好，知唔知道啊？袁家壯？」子藍sir 扯住阿壯嘅頭髮揈了幾下問道。

一聲令下要停筷

「清埋杯茶佢，嗱飲茶唔可以飲晒㗎，飲到個水位啱啱好喺茶嘜耳仔最下面嘅位就要停！」阿sir說。又一個細節位。「全部停啦，唔好再飲啦！全部縮腳，立正起！開始執枱！」Recall 亦行了過來幫忙指點。我哋收好餐巾後，將所有餐具揸喺手上，並且保持在胸口位置。「倒嘢！」「Yes sir ！ Thank you sir ！」我們用一步行路法逐個逐個行出去。當然，每次的轉向仍然要嗌good evening sir thank you sir。這時，飯堂右邊的通道已經擺放了收集廚餘同餐具的藍色大桶，跟住Recall 指示。

我哋輕輕放低手上的餐具，並且倒掉我未食到嘅菜肉汁。估唔到，沙咀會強逼你浪費食物。

伸延閱讀：

  在囚人士的配置物品

兩個有蓋膠盒仔一條白色「祝君安好」倉布一條白色正方手巾四張毛氈一張藍單一個枕頭加枕套一塊涼席一套擺房衫（棕色外套加褲）一套擺房睡衣一套著嘅睡衣（藍白直間嘅長袖睡衣和睡褲）一條PE 短褲一對泥黃色白飯魚一對長襪每一個受訓生所配置嘅個人物品。一對已經用砂紙磨花咗表面嘅黑色皮鞋一罐鞋油一細塊黑色嘅磨鞋布牙刷牙膏一卷廁紙加綠色廁紙筒

本文節錄自《奴教》

作者：為別人 ，曾經，我為自己而活；但現在，我只想為別人的歡笑而努力。跌過碰過後，我才發現原來為別人做的事，會轉變為為自己做的事。

出版社：天窗出版社

《香港01》 獲出版社授權轉載，大小標題為香港01編輯所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