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考究中環古蹟令古諮重新評級 「磚」業達人張朝敦教你考古

撰文:陳銘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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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環半山自動扶梯附近的閣麟街有百年唐樓磚牆遺跡,位於自2007年起開始的嘉咸街/卑利街重建項目(H18)的範圍之內。古諮會在今年3月,曾因為磚牆不是完整的建築物,不予評級,令磚牆有被拆的危機;但經過中西區關注組動員,成員羅雅寧及本地石牆研究者張朝敦合力查證遺跡的歷史,原來那裏藏着10棟百年歷史的「背靠背」唐樓磚牆遺跡,古諮會終於在9月8日決定重新評級。
張朝敦醉心石牆研究,用一雙眼,一對手,看出磚牆後悠久卻不為人熟知的歷史,到底他如何發現閣麟街民房遺跡,磚牆沉默無聲,他又是怎樣重組出一百多年前磚牆與唐樓的歷史?

張朝敦是本地石牆研究者,我們讀歷史書,看歷史改編的小說或者影視作品,他卻是從最日常見到的牆壁、石磚,遍查建築手法和歷史文獻,找出石牆的前世今生,閣麟街唐樓磚牆遺跡是他最為印象深刻的地方。(潘思穎攝)

度尺寸、搵舊相、查文獻 一塊磚頭的百年變幻

身穿短袖襯衣,少許花白的平頭,張朝敦領着記者穿過兩座大廈的窄巷,頓時來到一處偌大的空間,前方正是磚牆遺跡。不過那裏似乎被某間食肆佔用了,放有米缸、碗碟、水桶,不時有洗碗工人出入。遺跡大隱隱於市。張朝敦說,去年4月應羅雅寧邀請觀看磚牆時,一下子也未能確認磚牆的年份,「磚是華人常用的青磚,與英國的紅磚相對,排法一橫一丁(每層磚以一横一縱交替疊砌),手法古老,但磚頭粗糙有崩角,不像其他早期建築的磚頭般幼細,所以兩者不太夾。」

為了追蹤磚牆及唐樓的歷史,張朝敦出入政府檔案處,遍查歷代香港建築法,首先排除了1903年以後興建的可能,「鼠疫大爆發後,建築法規定1903年以後的樓房要有後巷,而這批唐樓背靠背,顯然是鼠疫爆發前的建築。」另一個建築法提供的證據是,1889年之後,政府禁止以青磚作為高36尺以上的樓房地基,「好在我找到舊照片,比對後證明該批唐樓高36尺以上,而地基是青磚。」

說得興起,他隨手拿出一把拉尺,量度磚的長度,長9吋半,「英製磚長8吋多,而新界地方古建築使用的磚,又比這批磚長。我為此走遍維多利亞城內所有早期建築,灣仔侯王廟、天后蓮花宮等,都有同樣尺寸的磚,所以甚麼時代的人會用到呢?就是英製磚未普及前,開埠最早期的華人。」

張朝敦隨身帶備拉尺,這是他的解碼器。如果說磚牆是歷史,那麼眼前的歷史長出青苔,佈滿大樹的氣根,磚頭的尺寸就是進入那段歷史的密碼,解開了,百年前的閣麟街面貌於是重現。(潘思穎攝)

「磚」業見解 古蹟辦都採用

有了磚的尺寸和建築法,確定磚牆介乎開埠早期至1889年間,仍未足夠「釘死」磚牆的確實年份。張朝敦笑說,發生在1878年聖誕夜的「中環大火」是突破點。同樣是政府檔案處,但他今次查找的是由1858年起,至20世紀初的香港差餉紀錄;以及一份時任港督軒尼詩向英女皇匯報災情的報告,「軒尼詩的報告中提到,閣麟街是災區核心,而差餉紀錄顯示,該批唐樓在1878年焚燬,所以磚牆必然重建過,也解釋到為什麼遺跡的磚頭崩缺,它們是火災前的樓房構件。」

張朝敦同時在差餉紀錄發現,大火之前,閣麟街有5間唐樓,與另外4間在吉士笠街的洋房相連,但1880年起,兩條街的房屋以「5+5」形式重新分佈,於是他肯定,該批唐樓是在1879年至1880年間建成。

他補充,連古物古蹟辦事處亦同意這番調查,於是古諮會接受張朝敦的說法,判斷遺跡在1879年起便存在。

聽着張朝敦查證磚牆的歷史,記者不禁讚嘆其對石牆的豐富知識,而且又能扣連當時的人的生活面貌,例如他說起青磚和紅磚的分別,紅磚作為英國人貨船的壓倉物來到香港,自然應用作建築原料,於是紅磚取代青磚的歷史,又顯得情理兼備,而且饒有趣味。(潘思穎攝)

石牆的解語者 搵石牆意外搵埋石水渠

離開遺跡後,張朝敦向記者提起一段小插曲,「第一次找遺跡時,我按羅雅寧的指示,一時間找不到,卻走到附近的嘉咸街和卑利街路邊,意外發現碩果僅存、一段完整的百年石水渠。後來我們向政府申請將水渠列為古蹟。」

提起石牆,他總能夠滔滔不絕,將香港的建築歷史,與當時人的生活面貌娓娓道來,「為什麼政府禁用青磚,而要用紅磚?」他問記者。

記者搖搖頭,他續說:「一來紅磚是『來佬貨』,作為貨船的壓倉物運到香港,可以順便用來建屋;二來青磚做地基的話,一有人嘔吐或有任何污穢,很難清理。」至於為什麼唐樓拆卸後,磚牆仍能夠保存至今?「因為地理環境,令到這批側牆發揮擋土牆的功能,可以加固斜坡,所以唐樓雖然拆卸,政府多年來卻沒有拆走磚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