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近70年，日本的東京大學將創立一個新學部——College of Design（設計學院，下稱CoD），預計在2027年秋季學期正式開學。以往，即使日本社會有新需求，教育界普遍只會通過學部改組或者創立新的校級研究機構去調整、適應。例如東大國際高等研究院（IAS）專門應對人工智慧、量子科學等前沿課題，同時通過類似這種架床疊屋的方式增強日本在氣候變化、人口老化等議題上的國際影響力。如今東大大張旗鼓地單獨設置CoD，是要對外表露出進行顛覆性改革的決心。

來稿作者：李冠儒

CoD許下了不少承諾，為學生提供跨學科的課堂、跨國別的師資。事實上，東大早在設置CoD之前，就有意識地邀請Bain等諮詢機構、伊藤忠等各種日本商社、聯合國及亞洲開發銀行（ADB）等國際組織的代表為公共政策大學院等院系的學生上課，並在刪去不可公開的資訊之後，為學生們提供一些他們實際面臨過的挑戰，讓學生模擬衝突解決、實現併購或者改造企業等。如今的CoD，可說是這一系列課堂實驗的集大成。

從現實的角度考慮，由於日本暫時處於職位比畢業生多的「人口老化紅利期」，東大等名校學生其實在本科畢業後較易找到好工作。在這種情況下，東大也反常地引進5年的學士、碩士連讀學制，與國際組織及企業深度捆綁，希望學生們能夠「邊上課邊尋找工作機會」，減低非理工碩士學歷在日本overqualification（資歷過高、大材小用）的風險之餘，也為學生節省1年時間成本。CoD還不要求學生考試，預計能受到許多考生青睞。

為何說CoD是打造「貼地」人才的新嘗試？
近幾年，包括日本社會在內，一直都有批評傳統大學脫離社會需求的聲音，可不少人對職校有負面的刻板印象。客觀上，日本既有東北大學、東京科學大學等培養「貼地」創科人才的學校，亦有重視國際教育的秋田國際教養大學、國際基督教大學。東京大學若裹足不前，就不免呈龜兔賽跑之勢，CoD應運而生，是東大的破局嘗試。

在第1年，CoD的學生要修跨學科基礎課程；第2、3年，直接通過八個工作坊教授不同類別的設計，由面臨過真實社會問題的專家解釋目前社會的挑戰與機遇，傳授解決問題的技巧，最後讓學生設計解決方案並獲得專家評價。第4年會強制學生進行校外實踐，包括實習、交換項目、實地考察等，同時學生可繼續選修「自由模塊課」。而在最後一年，CoD會讓大家多聽校內外專家的講座，以及進行團隊或個人的Capstone Projects（畢業專題），隨後在畢業展覽中展示成果。

總的來說，在CoD的願景中，畢業後學生理應具備設計產品、服務、制度與系統的能力，學生們無論是人文社科、理科還是商科背景會被迫走出各自的舒適區，以及探討環境與可持續發展、技術前沿與人工智慧、治理與市場、醫療保健與福祉以及文化與社會五個重大課題。學生們大部分時間其實也不是在教室上課，而是在匯集校內外人士工作室一同進行從產品和服務設計，到訪談、調研，最終落地的全過程，藉此培養出將大膽想法轉化為各領域解決方案的新一代「貼地」日本通才。

英國皇家藝術學院和美國史丹佛大學都有設計專業，而且都是聚焦於社會與未來，CoD顯然有參考同類設計，所以談不上是創新，但算得上是勇敢的改革。未來這些設計院校之間必然會進一步融合，例如筆者就注意到東京大學生產技術研究所在前些年就與英國皇家藝術學院等著名學府合作，嘗試跨校科研成果轉化（商品化）項目，設計院校之間也在加強交流，未來定會見證更多相關的交換項目。

CoD現階段的野心很大，顯然有面向世界的國際化院校方針，試圖解決了日本本地人才國際交往經驗不足的問題。從CoD截至2049年的階段性目標來看，CoD有意為本科保留30%留學生比例，大學院則為40%的要求，有意招收不同國家的留學生，讓日本與外國學生一起積累實踐經驗。同時，CoD執行全英語教學的政策，對於從小學習英語以及曾在歐美留學的日本同學們而言具備優勢。但在其護照持有率只有17%的當下，擁有國際經驗及能適應全英文的日本人實在非常有限。CoD的全英語設計，不但強制日本人鍛煉英語，也可減少留學生前往CoD學習的阻力。但有消息人士表示對「能否收到那麼多符合要求的日本學生表示擔憂」。

在留學生與英語教育的基礎上，課題也順利成章地從日本社會需求延伸到國際社會的需求，實現通過各國知識解決問題的跨國別生態系統，表面上自然是好事。但最終若招收的學生大部分又都是本來在上大學前已在外國長期生活的日本人，一方面起不到讓傳統的日本青年積極「走出去」的作用，另一邊廂也有可能讓傳統日本的觀點在國際場合上進一步「被代表」。亦有東大學生質疑現階段公開的教師名單主要以老教授為主「與CoD理念不符」，期待CoD邀請更多國際化的青年老師參與教學工作

CoD招生的準則非常容易引起爭議。儘管CoD聲稱其選拔制度將評估學生的學業成績，並考慮個人特質、才能以及在獨特生活環境中形成的經驗，來預估學生的未來潛力。不過，由於CoD的入學考試甚至不需筆試，豐富的實習經驗、獲獎榮譽、海外訪學、國際交流、志願者活動等履歷都可以被視作非常重要的加分項，面試官操作空間過大。如果CoD最終沒有辦法拿出一套服眾的、較透明的錄取及評價體系，那麼外界不免懷疑官二代、三代會在CoD「走後門」，敗壞校譽。其次是外界對這種學位的認可程度存疑，除了有合作關係的企業與組織以外，其餘傳統企業未必認可也不熟悉新型的Design專業。這就意味着CoD要成功的話，必須集中一切東大校友的資源，列出一張完整的合作企業/組織表格，讓優秀的學生在與這些合作夥伴合辦的課堂中獲得實習與工作機遇，並且進一步爭取日本除文部科學省以外的多個部門的支持，才真的有可能將CoD打造為日本的「金名片」。

本文作者李冠儒是思哲研究所青年事務教育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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