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犯條例】一個母親的轉變 兒子遭警暴力驅趕 由撐林鄭變背棄

撰文:楊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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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鄭唔代表其他嘅媽媽!」一位曾是特首林鄭月娥支持者的母親,這番憤慨的發言,猶如與林鄭月娥劃清界線。林鄭競選、上任、施政的兩年間,江太曾經認為林鄭的硬淨作風,會為香港帶來新景象,即使偶而不認同其政見,仍然選擇支持林鄭。然而,《逃犯條例》修訂草案的風波中,江太直言看清林鄭的真面目,「佢冇資格做領導人!」
江太的21歲兒子忠仔,6.12參加和平集會,卻換來警察冷酷驅逐。忠仔親睹警方向人群投放催淚彈,數百人走投無路地湧入中信大廈,「痛苦的樣子彷彿像喪屍一樣活在煉獄中」。江太心疼兒子的遭遇,亦令她反思修例的問題,曾有「唔犯事唔會使驚」想法的她,最終在6月16日走上街頭。

6月12日衝突的晚上,電視台播出林鄭月娥專訪,她的「母親論」令不少母親大為憤怒。(電視台截圖)

6.12衝突事件當晚,無線電視播出特首林鄭月娥的專訪,當時她提出「母親論」,以不能「縱容小孩子任性」比喻年輕人的反修例示威。螢光幕中的林鄭哽咽訴心聲,卻未有平息民憤,更令曾經支持她的港人媽媽——江太從此背棄她,直斥「佢唔可以代表其他媽媽!」

「本來好支持林鄭,向當時(2017年)嘅局勢上場係好艱難。」江太形容林鄭性格硬淨,心思細密,處事不會左搖右擺,而她在政府工作40多年的經驗,應掌握到政府運作,當日以為她上任特首後,會為香港帶來新景象。即使林鄭擔任行政長官以來,未必完全認同她的政見,也不會不支持林鄭,「因為邊個做都會死,(特首)唔容易做。」

「林鄭冇資格做領導人!」

不過,經歷《逃犯條例》修例草案的連日風波後,猶如將林鄭的面具撕開,江太直言「見到真實嘅佢(林鄭)」。6.12衝突中,江太的21歲兒子忠仔亦有參與集會,義務搬運物資,和平地發聲,卻在警方一發接一發的催淚彈攻勢下,抱頭逃命。在家中密切留意事態進展的江太,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擔心兒子安危,惟幸他沒有受傷。電視畫面中,警方以武力鎮壓和平示威者,江太看得激動落淚,「警察用盾牌不斷向前推啲20歲左右嘅年輕人,唔向現場都睇到,係過份武力!」

當日晚上,江太看了林鄭專訪的一些片段,直言令人非常憤怒,「林鄭媽媽本身都係好偏激,認為啱就要做,其他人就唔啱,佢唔可以代表其他嘅媽媽!」又指若專訪內容是林鄭本人心聲的話,「佢冇資格做領導人!」

林鄭月娥的特首生涯,短短兩年便盡失民心,在餘下三年任期中能否重拾港人信心?江太說未來的事先不討論,但單就今次事件,若林鄭想要取得港人原諒,「企番出嚟道歉,唔係鞠躬就得,係咪真心大家會睇到。」事件演變至今天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不單是撤回修例,林鄭亦需要承認警方使用過分武力,為將孩子上街和平抗爭卻被定性為「暴徒」、「暴動」致歉,「遊行200萬人,邊個先令事件開始?邊個係始作俑者?」

6月16日的遊行中,不少人是父母,他們的孩子曾在6月12日衝突中被警方武力驅趕。(資料圖片)

親子意見角力 由勸喻到理解變成同行

江太曾經認為,逃犯條例修訂草案並非如年輕一輩所想像般差勁,她曾在兒子參加6.12集會前,嘗試安撫﹕「香港社會仍然係自由嘅社會,你冇犯事唔使驚。」但資訊流通的世代,年輕人輕易接觸各方資訊,對政府施政有獨立見解,她最終尊重兒子的意見,「他代表咗某啲年輕人,對香港冇安全感。」

不過,江太指有不少成年人、老一輩認為年輕人只是想撩是鬥非,「用大道理去阻止子女咁激進」,兒子的同學便因為未能與家人取得共識,親子間為政見不同而爭辯不休,他嘗試令母親理解他的想法,母子二人為此相擁痛哭。

曾抱著樂觀態度、安撫兒子對修例的憂慮的江太,透過電視、新聞看到6.9百萬人大遊行後,政府繼續漠視市民訴求,再引發6.12衝突事件,她開始深入了解《逃犯條例》修訂草案,「我係好理性,認真思考事件始末,睇下年輕人係咪咁激進呢?係咪真係咁盲目呢?根本唔係!」理解、認同年輕一輩的想法,也希望支持這些年輕人,6月16日,江太與朋友們走出家門,上街遊行發聲。

中信大廈外,催淚彈的白色煙霧籠罩著示威者,無數的人朝大廈方向逃走。(網上片段截圖)

21歲男生親歷警武力驅趕的一幕

作為母親,江太心疼兒子在6.12衝突中的遭遇,但她更希望將當日的真相公開。她引述兒子的親身經歷,拼湊出當日在中信大廈門外、煉獄般的畫面。

2014年,只是中學生的忠仔,已做義工幫忙撿走垃圾;2019年,海外畢業回流香港的他,再次在反修例集會協助搬運急救物資。「佢哋好冷靜,冇因為俾指罵食飽飯冇事做而動怒,只係和平示威者,表達訴求。」下午3時,忠仔身在添美道中信大廈對開物資站,不少示威者席地而坐抗爭。同一時間,立法會門外爆發衝突,前線示威者連連被迫退,在後方和平抗爭的示威者未及反應,頓時被困戰線前方,遭失去理性的警員以盾牌推進,對一群年輕人窮追猛打,「大部分人都理性行事,冇激進行為,但點解會身處危險中,好似打仗咁!」

警方在立法會門外及龍匯道兩邊,同時以盾牌及武器推進及驅趕示威者。催淚彈的煙霧籠罩人群,尖叫、慘叫、怒罵的聲音不絕,數以千計的示威者在警方夾擊下無路可逃,唯一生路是中信大廈,但大廈玻璃門被鐵枝和鐵馬封上,示威者只能經一道門逃走,隨時釀成人踩人的慘劇,忠仔形容眼前景象猶如煉獄,「困獸鬥咁,呢個情景一生難忘,有幾百個人有相同經歷。

中信大廈只有右邊的門能打開,數以百計的人只能經這道門逃進大廈,險釀人踩人事件。(網上片段截圖)

江太引述兒子的親身經歷,以「Freedom is not Free」為題 代筆寫下一篇文章,她表示﹕「希望將事件呈現畀大家」。全文如下﹕

Freedom is not Free 6.12 「反送中」

今天我比平時早起了很多,為的是要去金鐘參加「反送中」示威遊行。早上7:30 已有很多人聚集在金鐘站了,那刻真的是好感動香港人咁齊心,咁團結企出來表達訴求。

行上天橋時,已經見到很多朝着立法會方向的示威人仕,中間穿插着恤衫西褲上班族人,但示威者很有默契和禮貌地讓路給他們先行,彷彿就是要讓大家知道我們不是來攪事…而是理性的抗爭者。在天橋上有一些叔叔阿姨不時指罵我哋「阻住晒」,當然還夾著不客氣的粗言和態度,而且更發生互駡場面;我當然不贊同對駡!況且這就是香港可貴之處,因為她可以容納各人自由言論和思想。

我和幾個朋友幫忙運送物資:水、紗布、生理鹽水、乾糧、口罩頭盔、雨遮、鉸剪塑帶等等⋯基本上整個示威過程我們都睇得很清楚,我見到絕大部份人都是安靜和平的、有自掏腰包購買物資的、有義工幫忙派發物資的、而另外有一小撮人是準備在前線以衝擊行動來抗爭政府的⋯⋯,我沒覺得他們背後有組織指揮,只是大家都各自以不同的方式來表達訴求,希望政府撤回修例。

行到去添馬公園時見到大批穿上全副武裝的警察圍住整個立法會,有很多示威者佔領全線夏慤道、添美道紅棉路金鐘道⋯周邊起哄聲不絕以示支持佔領者,人人情緒非常高漲。不過我和朋友都有一個共識,就是警察舉起黃旗就要退後,舉起紅旗就要立即離開!

中午,警方開始擴大封鎖線。當時我們繼續補給物資到添美道,看到中信大廈外面的大電視型幕正在live直播立法會門外的狀況,站在前線的示威者已鼓動起哄,警察與示威者正在對峙中,氣氛非常緊張。

就在一瞬間雙方真的發生衝突了,警方出動胡椒噴霧驅趕人群,示威者全部慌忙走避,之後警察向人群發射催淚彈,又持警棍向人羣追打,情況完全失控!當時我和朋友已被衝散了,而耳邊只有慘叫聲⋯全部人都拼命後退慌忙逃命!

我估計當時大概聚集了300人在中信大廈門外,但警方不斷向前推進過來,並繼續發射胡椒噴霧和催淚彈,當時很多人吸入大量濃煙以致眼睛刺痛又喊又咳又嘔⋯雖然我也中招,但還勉強可以協助將傷者搬到轉角安全位置。

與此同時,大會廣播叫傷者向前行,那邊有物資可以處理傷口;而後面的人群也在高呼:叫我們往立法會方向移動…,因為在灣仔的警察正在快速推進,目的是要將示威人士圍困在一起!

當時大會又大聲廣播「呼籲警察要保持克制,不要再推進過來,因為在中信大廈附近已經好多人堆埋左一齊,擔心會發生意外!而且好多人手無寸鐵,亦沒有物質裝備!」

之後我跟住人群迫至中信大廈外的救護站,混亂中又有催淚彈射入人群當中,即時冒起大陣濃煙於半空中,隨即四起哀叫嚎哭⋯⋯我失控得只懂大叫大喊!

點解警察要這樣對待我們?

我們只是想撤回修訂逃犯條例,難道要將我們變成逃犯對待嗎?

之後我和其他人一起衝入中信大廈,但地面非常濕滑惡劣⋯真的慶幸沒發生人踩人悲劇!

我此生不會忘記這個恐佈情景: 

就是當時在中信大廈內是有兩度玻璃大門入口,但其中一道大門已被鐵支和鐵馬頂住所以打不開,加上警方不斷推進和向人羣發射催淚彈,所有人驚惶失措地只顧不停「喪撞」這道打不開的玻璃大門,我看到門外煙霧離漫,有人瞓低、有人行吾郁、有人跪低左、有人被拖行⋯⋯,他們痛苦的樣子彷彿像喪屍一樣活在煉獄中,而我受到催淚彈的影響只顧失控地喊過不停,加上周邊充斥着哀叫聲令我臨近崩潰,情景真的好恐佈。

我不明白為什麼警察連和平遊行的示威者也不放過?

他們是失去了理性嗎?

平時的正義警察叔叔去了哪兒?

之後我跟住人群走入停車場並聯絡到我的朋友,在途經海富中心見到有人血流披面,在金鐘站內有催淚彈煙霧升上半空中⋯,大家都很害怕但仍盡能力互相幫忙治理患者,在煙霧離漫哀嚎聲中彰顯着人性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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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21歲的我
很愛父母家人朋友
愛這個呼吸自由的香港
那怕只是一個微小的力量
也要堅決守護                                   
寫於6月14日